塵埃落定

啪啪啪,掌聲在寂靜的庭中響起。

鎮南王笑著說,好,張大俠果然好功夫,只是,你何必來此呢?

座中眾人這才從剛剛的震驚中回過神來,那對著自己的弓弩仍在,寒芒閃閃,鐵鏃攝人心魄。

只有張二柱還笑得出來,張二柱笑,說,如果我不來,我就跟我師父,跟監軍,跟林將軍一樣,或者遲早變得跟他們一樣了。

“我想留住我的功夫,我必須來。”

鎮南王不笑了,嘖嘖喟嘆著說,可惜,可惜。

張二柱還在笑,說,一點都不可惜,如果這個江湖裏的人有一半受過我的恩惠,卻遲遲沒有人敢拼死動手,除掉你這群弓弩手……那這天下,讓與你又何妨?

鎮南王哈哈大笑,說,你相信他們?這群鼠輩,相信他們又有何用?

張二柱說,這麽多江湖高手,幹掉你,應該還是沒有問題的,可惜他們不敢。

鎮南王笑著說,不錯,他們的確有能耐殺我,可惜,他們也的確不敢。哪怕我現在放言,說殺了你之後會把他們都殺掉,他們也不敢動手,能多活一刻,就多活一刻。

座中眾人咽了幾口唾沫,望著先前被射死的那兩人,竟真的沒一人敢出手。

張二柱嘆了口氣說,那沒辦法,誰讓我是錦衣衛,誰讓我是大俠呢?哪怕只有我一個人,我也要出手,畢竟,我可是會功夫的人。

張二柱手一翻,又一把飛刀赫然在掌。

鏗鏘兩聲,鎮南王身前多了兩把巨盾。

張二柱:……

鎮南王尷尬一笑,說,那啥,你是大俠,你會開掛,我怎麽著也得防備一點。

張二柱:……

鎮南王躲在盾後,悶聲悶響,說,弟兄們,射死這個大俠。

張二柱腳尖一勾,挑起師父的長鞭,那招風雲動雖只看了一遍,想來也能以它擋下幾撥箭雨。

“我擋著弓弩,有機會就下山跑路,以後別都這麽膽小,多做點好事,該守規矩守規矩,該行意氣行意氣,這麽活著,沒勁。”

張二柱回頭,沖座中眾人一笑。

眾人神色尷尬,不敢跟張二柱對視。

只是張二柱這一回頭,卻發現門外不遠處似有煙塵飛起,飛得那叫一個飛揚跋扈。

片刻間,馬隊便已近前,領頭的,卻是一個姑娘。

慕風懷大笑著說,張二柱,我哥把我許給你,你別想死,也別想跑!

慕風懷身側,是一臉振奮的郭十一郎和李長卿。

上一次這樣熱血沸騰,已是不知多少年前的邊關,千人劫營,反敗為勝。

郭十一郎大笑著,李長卿也大笑著,百來號兄弟沖入鎮南王的地盤,四周湧來無數的甲士,竟無一人退卻,都只是揚聲大笑著。

揚鞭拍馬,一往無前。

張二柱笑,笑出了淚,說,我不是讓你們回山生娃嗎,怎麽又都回來了?

郭十一郎大笑,說,我欠你一條命,不能不還!

座中的眾人望著府外那百來人沖入數千府兵的陣中,當先那幾匹快馬越過人群,竟一路殺到了門外。

弓弩調轉,已對著那幾匹快馬。

而笑聲不絕。

張二柱陡然大笑,大笑著說,王爺,你看見了嗎,這些年的功夫,不會白練的!

弓弩一觸即發,卻永遠發不出來了。

座中江湖人,已有人驟然出手,出手便是暴雨梨花,一片弓弩手慘呼倒地。

刹那間,府中徹底亂了起來。

亂象四起,鎮南王揮揮手,那兩張大盾隱去,鎮南王含笑站了出來,拍拍身上的浮塵,豎起了大拇指。

鎮南王笑,說,張二柱你行,你功夫高,這一次,算你贏了。

張二柱翻了翻手中飛刀,笑著說,王爺,抱歉了。

鎮南王一笑,說,但求你給個痛快,我這樣的人,當不成皇帝,不如死了,你懂我。

張二柱沉吟片刻,有流矢暗器飛過二人中央,庭中盡是亂局,唯有二人一動不動。

張二柱擡頭,一笑說,好。

鎮南王也笑,說,如果我年輕的時候遇見你,或許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了,我死後,你拿我的兵符讓門外那群人住手,他們會聽的。

張二柱點點頭,也笑,說,如果我剛跟師父學武功的時候遇到王爺你,或許今天的一切,也不一樣,不過……我不後悔。

鎮南王哈哈大笑,說,放心,我也不後悔。

“那就好。”

刀光一閃,泯滅了半個江湖的恩仇。

府外的塵埃落定時,慕風懷看著一群人拱手道謝,喊著自己的小錦衣衛張劍歌張大俠,眨了眨眼,有點蒙。

張二柱似是察覺到姑娘的目光,回眸一笑,背後夕陽西下,江山如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