獨行江南去

很久以後，張二柱悟到了一件事，永遠不要在單身江湖客眼前彰顯恩愛，否則你不知道他們會做出什麽事情。

撲通撲通兩聲，郭十一郎把張二柱和慕風懷丟在林將軍面前。

郭十一郎呵呵笑著說，將軍啊，小人當年一時不察，流亡軍外，都是煳塗。這姑娘乃是皇室公主，聯合錦衣衛要來刺殺將軍，足見皇帝昏庸，該當揭竿而起。望將軍能看在這出兵理由的分兒上，饒小人一條狗命。

林將軍笑著說，郭副將功夫很好，本將軍也很想讓你重歸軍營，只是你那些兄弟流落在外，本將軍不放心啊。

郭十一郎諂媚地笑著說，我這就飛鴿傳書，請他們回來，您看好不好？

林將軍也笑著，丟給郭十一郎張二柱的繡春刀，說，不急，你先把這兩個人砍了，其余的事容後再議。

郭十一郎拿起刀說，好的。

慕風懷瞪著郭十一郎說，你敢？

郭十一郎，呵呵。

張二柱望著郭十一郎，忽然笑了，說，淮南道山上，有個聚義堂的牌匾，字寫得是真醜。

郭十一郎神色一變，手起刀落，揮刀砍斷了張二柱身上的繩子，反手解開了張二柱的穴道。

他一生之中，從未出手這麽快過。

張二柱卻似乎早有所料，騰身而起，抓住刀倏忽竄到了林將軍身前。

林將軍瞳孔一縮，他活了這麽多年，見識過這麽多人，可以斷定郭十一郎絕不是詐降。

為什麽張二柱詞組之間，就能讓他瞬間倒戈？

林將軍已來不及思考，刀鋒厲，刀風毒，刀光如九霄銀河倒卷，鋪天蓋地斬向自己。

林將軍長吸口氣，勐地騰身而起，腰刀刹那間出鞘，一往無前，從天而降！

那一刀映在張二柱眼裏，讓他心神一緊，這一刀如此熟悉，跟他此前在帳中出手的那一刀簡直一模一樣！

刀勁已在身前，張二柱肌膚上已被寒意激起一片疙瘩。

生死一發之間，張二柱深吸口氣，緩緩閉上了眼，側身遞刀，一刺如虹。

林將軍那出鞘不歸的刀法，竟被這樣毫無花哨，也不見快慢的一招生生刺破，鋒芒綻開，點破了自己的手筋。

撲通一聲，林將軍從半空墜地，張二柱刀光再起，點上了林將軍的穴道。

兔起鶻落之間，情勢陡變。

亂軍茫然無措，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林將軍死死盯著張二柱說，你這不是刀法，是劍法。

張二柱沒理他，笑著拍拍慕風懷的肩膀說，現在該你出場了，我們的公主。

慕風懷被拍得有些蒙，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，拍掌大笑說，好好好，看我把他們統統招安。

郭十一郎迎上張二柱望過來的目光，有些尷尬，說，我那兄弟，現在怎麽樣了？

張二柱笑了笑說，李長卿過得很好，帶了金銀財寶，回山娶媳婦生娃了。

郭十一郎深吸口氣，勉強笑了笑，站在張二柱面前說，那就好，那我就放心了，剛才對不住你，要殺要剮，聽你的。

張二柱還是笑著，捶了郭十一郎一拳，說，我還得謝謝你，多謝你兄弟情深，不然這一次真就玩脫了。

郭十一郎一頭霧水。

張二柱又笑，說，我要去淮南了，你跟公主押著這貨回京吧，給兄弟們討個官位，別打家劫舍了，畢竟不合規矩。

郭十一郎低著頭，有兩行淚水默然流下。

“張百戶，留步。”

穿好飛魚服，佩好繡春刀的張二柱正要走出軍營，忽然被林將軍喊住。

張二柱回頭，望著林將軍一笑，說，師兄，怎麽了？

林將軍一怔，說，你知道了？

張二柱轉過身去，望著塞外落日，笑笑說，看到你的刀，我就明白我師父也曾經教過你，我師父現在……是在鎮南王那裏，對吧？

林將軍有些蒙，說，你猜到了，還要去？

張二柱笑了笑說，去，為什麽不去？鎮南王為一己之私興兵殘民，這可是大大地壞了規矩。我是錦衣衛，我得守衛規矩。

林將軍躺在地上，望著張二柱的背影，聞著地上的黃沙，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聞過塞外的風沙了。

那還是很多年前，自己剛到邊疆，發誓要驅逐韃虜，貼在地面聽蹄聲的時候。

林將軍陡然明白過來，自己輸給張二柱的，不是那一招劍法，而是功夫，守規矩、守本心的功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