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劍歌

其實當大俠不是那麽容易，有時候你救下的人，也會變成你想殺的人。張劍歌此生殺人無數，有時候他也會想，如果放走一兩個，他們會不會有人默默改過，如果一直殺下去，到最後自己會不會變成江湖上有名的魔頭？

半路上，李長卿跟張劍歌混得熟絡了，三杯五盞烈酒下肚，壯著膽子問起了這個問題。

張劍歌望著窗外星辰，哂然一笑說，都無所謂了，這個江湖，需要有人練任俠使氣的功夫，一路殺過去，行些霹靂手段，至於這樣的人最後結果如何，都是後話。

李長卿嘖嘖地感慨說，想起自己上戰場前，曾經有一個前輩告訴過他們，如果沒有承擔罪孽、墮入魔道的勇氣，就不要行霹靂手段，殺人救人。

張劍歌拍案而起說，這前輩說得好，不知是否有機會見他一面。

李長卿沉默很久，才緩緩開口說，這個人，就是當年的監軍。

張劍歌一愣，看見李長卿晃晃悠悠站起身來，背對著他揮揮手說，行了，洗洗睡吧，明天估計是一場惡戰。

次日天光破曉，雄雞一唱，監軍打著呵欠，從兩個美姬溫潤的身體中間爬起來。兩個美姬眉頭微蹙，睡得香甜，或許正是因為昨夜太累。

監軍穿好衣服吃著早餐，能讓兩個美姬都如此勞累，也很有那麽些得意。有時候他也會想，自己當年在邊疆那麽拼命，最終能得到什麽，每次他都會想很久，然後告訴自己，眼前的一切，才是自己最正確的選擇。

現在他已經不需要拼命，這座莊園建造得如同銅墻鐵壁，來找他尋仇的人不是沒有，但往往見不到他的面，就被門外的機關、院子裏的一流高手格殺。

監軍酒足飯飽，看窗外陽光正好，推開門，想著再去找幾個年輕姑娘。他一推開門，就看到了張劍歌。監軍一臉錯愕。

張劍歌的青衫上滿是鮮血，臉色蒼白，雙眸卻還閃亮，嘴角仍帶著分笑。

監軍愕然道，你，你是怎麽進來的？

張劍歌笑了笑說，我走進來的啊。

監軍一臉錯愕。門外九重機關陣，數十名一流高手，就一句走進來，誰信？

監軍不信，監軍大聲喊著來人，張劍歌無奈地揮了揮手，進屋坐下，吃了監軍剩下的一點早餐。“你就是叫破喉嚨，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。”

監軍嘴角一抽，多年前的恐懼又一次籠罩在自己身上。“你一個人……就把他們全殺光了？”

張劍歌笑了笑說，我這人沒有別的本事，只會殺人。不過我還有一個朋友，現在應該在找你藏在假山裏的錢。

監軍倒退兩步，聲音顫抖著說，你究竟是誰，來這裏要做什麽？錢也好，秘密也好，都好商量！

張劍歌搖了搖頭說，我來這裏，是想給你講講規矩。

監軍一愣說，啥玩意？

張劍歌不笑了，他站起身來說，我叫張劍歌，我來問你，什麽是意氣？

監軍雙腿一軟，差點跪倒在地上，張劍歌這三個字，就是意氣！

你功夫高，你說什麽，什麽就是意氣，這樣好不好？監軍勉強笑著，滿身冷汗，貼在墻上。

張劍歌搖頭說，你說錯了，抱歉。

監軍驚恐長呼說，等等，讓我再選一次！

劍光橫掠長空，一閃而沒。監軍的聲音戛然而止，脖頸中鮮血噴出的聲音，像風。

那一刻，監軍似乎明白了張劍歌的意思，當年他在邊疆縱橫，也曾這樣詰問過不少人，問他們為何再無意氣，苟圖衣食，魚肉旁人。他以為這些久遠的事情都已經忘掉了，每天花那麽多時間說服自己，眼前的錦衣玉食美嬌娘才是真的。可生死朦朧中，監軍望見張劍歌的背影，忽然就想起了那個曾在邊疆意氣昂揚的少年。

那麽年輕，那麽令人羨慕。可惜，他已經不能再選一次了。

門外陽光斑駁，張劍歌上馬，告訴李長卿自己去尋郭十一郎了，如果找不到郭十一郎，就會直接殺到鎮南王面前。

李長卿抱著金銀珠寶，沉吟問他，你這樣奔波，值嗎？

“我不知道什麽人才會問值與不值，這座江湖，該有少年意氣。”

張劍歌不假思索，揚鞭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