尾聲

“胡豪與吳婆娑此時可能已到波斯了。”

“一年的時間應該到了。”

“一年過去得真快。”

“時間本就過得很快的。”

兩個人忽沉默了下來。

過了一會兒,女的打破了沉默:

“你在想什麽?是不是為沒到波斯當王子後悔?”

“不。留在國內是我自選的,我不悔。”

“我在想什麽時候能殺得了嚴世蕃這個惡賊?”

“我在想,我究竟是誰?我是楊青的兒子,那我父親究竟是誰?是那個波斯王?還是另一個避居海外的什麽絕世高人?或者僅只是一個殺人逃犯?母親臨終,為什麽叫我到日本、到海外去尋找父親?”

“我在想,日月明尊教到了我手裏,該怎樣使幾千教中弟子能老有所依、幼有所教、壯有所為,走上正道?”

“左護法與峨嵋派交惡,峨嵋的破嗔神尼率三十名武功高強的女弟子已下了峨嵋,將前來興師問罪。聽說青城、點蒼、岷山各派與明尊教交惡的門派,也各出高手聯討明尊教。我想這事該如何善了?”

“當一個被武林中所有名門正派都目為邪魔外道的‘魔教’教主,不好當……”

“你難道沒想別的?”女的偎依過來,以手輕輕地撫摸著男人的背部。

“我……”

這位新任魔教教主英俊的臉上頓有了種隱入茫茫思緒的迷茫之色,他的目光變得遙遠、朦朧起來,眼中湧起了一幕幕昨天如煙如夢的生活——

他白衣,負傘,穿行在一條彎彎曲曲的深巷裏……

英雄樓上。他血流如注,面對“瞽目神劍”孟三更靈捷如毒蛇的劍尖……

文安城外。他大醉,向伊豆豆訴說阿芬的故事……

湖畔小集。他與蘇我赤櫻緩緩而行……

他與蘇我赤櫻遇“瘋狂二魔”襲擊……

他抱著蘇我赤櫻避開“劍狂”一劍,殺“創狂”、“酒瘋”……

與“天外飛月”姚悲決戰前夜。蘇我赤櫻脈脈的目光。

……櫻子邊撫摸,邊柔聲問:“還痛麽?”……

櫻子用整只手掌重重地按著背上那道劍疤……

櫻子的手指依依不舍地滑過了整道劍疤……

受傷的櫻子蒼白的臉,靜靜地合上的長長的、黑黑的眼睫,柔美的嘴唇……

櫻子睜開眼,柔聲道:“楊,抱抱我……”

櫻子貼著自己耳畔,輕輕道:“楊,我……愛你……秋波她也愛你……我的靈魂已與秋波合在一起,陪你……”

櫻子長眠地下,那即將釘上棺蓋的一瞬間的臉……

——櫻子,櫻子……

他心裏一遍遍深情地輕喚著這一名字,一種強烈的心痛的感覺陡地襲過了全身!

他的眼睛一熱,只覺得一股熱淚湧上心頭!

他緊緊地摟住了依偎在懷裏的伊豆豆道:

“我……想起了櫻子……秋波……我們結婚吧……明天……”

在西城門,有一個守城門的潦倒的老兵。

老兵愛喝酒,醉後便呆呆地出神。

老兵每逢九月,菊花開時,重陽前後,總要發一次瘋。

他發瘋的時候,會敞著懷,腆著已發胖成彌勒佛般的大肚,淒厲而大聲地叫道:“我是大丈夫!我是男人!我是天下無敵的刀帝!”

他這時便會舞著一把銹跡斑斑的大刀,舞出一些很笨拙、滑稽、生硬的刀術。

這樣的刀術,別說武林高手,連街頭賣藝耍花刀的,也可輕而易舉擊落老兵的刀。

後來這把刀也被無賴阿二騙去換了酒喝。

老兵還是到了九月要發瘋。

老兵沒刀了,就以一根枯枝代刀,瘋勁發足了,跳到街上亂舞,哇哇地叫著什麽。

老兵的嗓子已啞了……

認識的人嘆息說,這老兵是原先大將軍令狐國寶的公子。大將軍府敗落了,想不到令狐國主的公子、會淪落到看城門。——聽說這是姓嚴的害得他守了城門,說來,他還當過全國兵馬大元帥帳下刀術總教習呢……

若幹年後,那時天下名氣最盛的“八卦刀王”和他的門人經過西城門,看見一個瘋老人精赤著枯瘦漆黑般的上身,提著褲子,哇哇地叫著,舞著一段枯枝,毫無章法地東一戳、西一劈,忽又坐在地上對著白菊花大哭,忽又仰天白著眼大笑。

“八卦刀王”見了瘋老人舞的枯枝,驚道:“這是,這是天刀啊!”

“八卦刀王”當即滾下馬來,求老人授刀法,磕頭碰得額角都磕出了血!

但瘋老人視若無睹地瘋笑著走了。

第二天,瘋老人不見了……

嘉靖四十一年。

春天,嘉靖帝請道士蘭道行扶乩。蘭道行偷看了世宗書寫的提問。在問“今天下何以不治”時,乩語答:“賢不競用,不肖不退耳!”又問:“誰為賢、不肖?”答:“賢者輔臣徐階、尚書楊博,不肖者嚴嵩父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