零肆終南別業(第4/5頁)

幽暗的石窟中,一個巨大的青銅鼎裏放滿了桐油,粗大的棕繩當作燈芯,燃起熊熊的火焰。洞窟的頂上,釘著兩個猙獰的獸頭銅環,銅環上垂下拇指粗的繩索,一個和張文放年紀相仿的少年被倒吊在繩索上,身上的衣服被剝得一絲不掛,雙眼半睜半閉,似乎已經昏死過去。

阿榕冷笑著說:“這個少年私通公主的一個侍女還不算,他們倆還將公主收藏的寶物偷到東市上去賣,準備攢夠了錢就私奔到西域去。這也罷了,他們為了怕公主寶物失竊後被發覺,居然放了一把火把公主藏寶的地方給燒了,可惜公主收羅多年的書畫珍寶但凡放在山莊的都沒了,差點沒把公主氣死,那個侍女算是好命,逃跑時掉山澗裏死了。這個少年被捉住後,公主要他遍受五刑而死。”

張文放飽讀詩書,倒也聽說過“具五刑”這一說。這是秦朝時的酷刑,先在臉上刺字為黥刑,後用刀割了鼻子,這叫劓刑,然後砍掉左右腳趾,並用藤條活活笞殺,死了還不算,還要斬首示眾,並“菹其骨”,就是將屍身砍碎,再“肉於市”,則是像賣豬肉一樣陳列於市場上。

據說秦時丞相李斯被宦官趙高誣陷謀反,就死於此刑。如今隔了近千年,張文放從沒想到過,太平公主居然將嚴酷的秦法搬到今天來用,心中暗想:如果太平公主執掌天下,這唐朝百姓不又像暴秦之下的治民一樣要飽受苦楚了?心中剛這樣一閃念,又不禁啞然苦笑,自己尚且是泥菩薩過江,自身難保,還有心情“心憂天下”,也太過癡呆了吧。

阿榕得意地說:“我們公主可是石鼓,不是泥鼓,公主說這個少年雖然壞,臉蛋還是很俊的,公主從來不做煞風景的事兒,於是讓我們把字改刺在他的屁股上,割鼻子、斬腳趾也不必了,他偷東西用手,就剁掉他的十指,私通公主侍女,就給他上‘拔根之刑’……”

張文放開始聽得一愣,不明白“石鼓”、“泥鼓”什麽的,後來結合前言後語一思索,料想公主原話是“師古而不泥古”,結果這個粗鄙無文的阿榕,錯以為是“石鼓”和“泥鼓”了。

只見阿榕沖著那個倒吊的少年抽了一鞭,那個少年發出嘶啞的慘叫,身體就像陀螺一樣轉了幾圈。張文放眼尖,看到他雪白的玉臀上用黑色隸體刺了“賤賊”兩字,兩腿之間已是血肉模糊。張文放嚇得兩腿篩糠一樣亂抖,身體一軟,竟坐倒在地。

阿榕把臉一板,一聲厲喝道:“鬼臉老七,將他押上匣床,用刑!”只見那個渾身漆黑、身上肌肉分明的昆侖奴,帶著三名兇神惡煞的獄卒,立刻像鷹拿燕雀一般揪起張文放,還沒等他明白過味來,身上的衣袍就被片片撕裂,赤條條地被按在了匣床之上。

這匣床設計得十分精巧,上有揪頭環,系住張文放的頭發;脖間有夾項鎖,卡住他的脖子;又有壓腹木梁,緊壓住他的肚子;兩腳則被用力向兩邊扯開,固定在匣欄兩端的枷孔中。

張文放頭不能轉,只能看到這個洞窟黑沉沉的石頂,他嚇得不停討饒:“阿榕,我求你了,你去稟告公主,我情願侍奉公主!”然而,卻始終聽不到阿榕的聲音。難道她已經走了?張文放又急又怕,雖然是三秋時分,天氣已冷,又精赤著身子,但他還是汗出如漿。

鬼臉老七獰笑著舉起大號的木鉗在他眼前晃動。張文放第一次感覺到,在強權和威勢的面前,他就像車輪前的螳螂一樣無法抵抗侵淩而來的羞辱和痛苦,什麽體面和骨氣,都要被碾得粉碎。

文弱的張文放終於嚇得昏死過去。

當他醒來時,卻是在一處溫泉的香湯中,兩個婢女在用心地給他擦洗身子,並敷上青桂香露。他不敢再反抗,像只溫順的羔羊一樣,被送到太平公主暖閣密室中的象牙床上。

阿榕拿出一束朱絲細繩,將他的雙手雙腳牢牢地縛在象牙床的四個角上,張文放怯怯地說道:“我不敢違忤公主了,你不用綁我了吧,你一綁我,我就不自主地膽戰心驚。”

阿榕把臉一板,訓斥道:“你要時刻記得尊卑有別,公主喜歡怎麽樣,你就要怎麽樣。剛才你也見了,得罪了公主是什麽下場!”張文放嚇得不敢再多嘴,只好唯唯稱是。

一個侍女捧著玉壺過來,阿榕嬉笑著說:“喂他喝了這壺九春蟲泡就的藥酒。”說罷在張文放臉蛋上扭了一下,“喝了後,你就不用擔心伺候不好公主了。”張文放不敢不依,只好喝下。接著,阿榕等人放下桃紅色的輕絲帳幕,輕輕地退了出去。

太平公主沐浴更衣後,緩緩地走了進來,她看著象牙雕床上這個清俊嬌怯的男人,像只受驚的小兔子,心中登時浮起十分得意的征服感和滿足感。太平公主喜歡讓人怕她,這比有人愛她更重要。誰說男人從來就是強勢,女人就是弱勢?男人比女人力氣大,獅虎熊羆比男人力氣還大呢,不照樣被關入囚籠。關鍵是看手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