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 斷魂

仙靈谷明媚如春,四處翠色浮映,高下競秀。江留醉歇了兩日疲累盡去,眼見阿離泡養在溫泉中日漸精神,大感欣慰,放下心事與三個兄弟把酒言歡。

阿離閑時到天鏡湖邊垂釣,自制了香餌等湖底的魚兒遊上,坐了兩三時辰一無所獲,仍是一派怡然自得。仙靈子和南無情很是留意他的行蹤,每見江留醉和他談笑,臉上均有憂慮之色。

初二黃昏,阿離收了釣竿,哼了歌悠然走回,看見江留醉正在屋裏收拾行囊,便走近招呼。江留醉一見是他,笑道:“想到明日就要去見失魂、斷魂,委實興奮,可惜你身子未復,不然定拉你同去。”

阿離聽他陸續說過失銀案的始末,聞言皺眉道:“靈山之行,對你或是破解真相的關鍵,卻兇險萬分。不如等我歇上幾日,與你同去。”江留醉笑道:“有你教我的功夫,想來自保有余,我先行一步,到時在靈山等你。”

阿離搖頭:“不說失魂,單是斷魂峰上處處機關陣法,你未必去得。”江留醉頓時苦惱,這果然是一樁麻煩事。阿離又道:“那陣法連失魂、歸魂二人也不能全身而退,你真要去,唯有一個法子。”

“什麽法子?”

阿離苦笑:“絕不入陣。”

這說了等於沒說的法子,愈發讓江留醉心驚肉跳。阿離看得有趣,笑道:“怕了麽?”江留醉托腮皺眉道:“的確越想越怕。不過越怕又越想瞧瞧,是否如你所言。”

阿離呵呵笑道:“吉人自有天相。聽說靈山大師當年囑咐斷魂,布陣需留余地,不可趕盡殺絕,如果你耐心點,說不定能找出生路。”江留醉道:“別的不敢說,福大命大,這點與生俱來。”言畢哈哈大笑。

門外不遠處,仙靈子冷峻憂慮的面容一閃而過。

阿離似有所感,目光朝外瞥去,道:“你師父會放你走?”江留醉苦惱地道:“少不得編派情由,溜也要溜走。”想到若是不去,讓花非花苦候,又負了酈遜之所托,總不像樣。他隱隱感覺師父多少知道他的事,卻終不說破,想來默認他的所為。

阿離嘆道:“世間事,身不由己者,不知凡幾!”說著,一人一杆,慢慢消失在江留醉的視線中。

江留醉低頭,忽然間想到酈伊傑枯峻的面容,清亮而憂傷的眼神,和柴青山的深摯情誼。兩位長輩此刻於杭州可安好?撫摩棉衣溫軟的質地,他只覺在這仙靈谷外,有了越來越多的牽掛。

初三。巳時。陰。

江留醉在靈山腳下朝霞坡滿懷希望地等待。

前夜想與師父辭行,仙靈子突然閉關,給了他開溜的良機。阿離到谷口相送,唯一的囑咐是,若見到靈山人,絕不說出任何與救他有關的事。江留醉應了下來,卻想,如有機會當去找到那個敲棋,問清楚他為什麽要下手毒害阿離。

時辰已到,江留醉等得心焦。蒼黑的山,絳紫的石,枯枝雜亂如槍戈直立,極目望去總不見人。正口幹舌燥,遠處浮現一點紅星,似蝴蝶翻飛,飄曳在陰灰色的山間,近了,燒出一團紅雲,照亮他的眼。

花非花星眸如水,洗凈他所有煩躁,江留醉不由微笑,迎上去道:“你來了。”兩日不見仿佛重生,那漫長的思念忽然得解,他反不知說什麽好。

花非花張望四周道:“胭脂呢?”江留醉這才想起還有一人,四下一看,道:“許是耽擱了。”兩人相視無言,一時都不說話,任晨風拂過含笑的面龐。

這一刻天地間唯有他與她。

對此行靈山,他忽然有了絕大的信心,有她相伴,所有迷茫都拋諸身後。江留醉靜靜地看她,無情的山水驀地有了生氣。花非花時不時瞥來一眼,眉眼中脈脈溫柔,一點點如鮮花盛開在他心間。

獨處的甜蜜僅一刻而已。胭脂一襲淡粉雲衫,嬌俏可人地現身,江留醉直到她站至跟前才發覺,慌不叠招呼。胭脂拉起花非花的手寒暄,親熱得仿佛姐妹。江留醉瞧她倆軟語溫言,笑聲像山花遍野開放,便覺這朝霞坡下春意濃濃,竟忘了此去要面對的是殺手之王。

胭脂一路引兩人上山。江留醉忍不住道:“這山裏不太平,前兩天我遇到失魂宮的人,打過兩架。”胭脂“哦”了一聲,十分詫異:“你那回竟上山了?”江留醉自知失言,笑道:“我來探路。”想起一事,忙道:“他們似乎不認得你。”

胭脂冷笑道:“平素又不來往,他們知道什麽。”頓了頓嗔怪道:“你太莽撞,跟你說莫要單獨闖來,偏又不聽。”斜睨了江留醉一眼,嘴角卻是微笑。

花非花離他們隔了幾步路,吊在後面慢吞吞走著。江留醉停下等她,又伸長脖子對胭脂道:“今日能見著失魂麽?”胭脂搖頭:“這可難說得緊。靈山有句俗話,叫‘三魂藏,三魂現,靈山三魂不可見’,想見他們總要機緣巧合。”花非花道:“不如先去見令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