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願者

長明燈,青紗帳。

一個人靜悄悄地躺在床上,雙目緊閉。他年屆不惑,蒼白臉色裏透出朗朗生氣。這張床安置在一間大而空的密室之中,四周僅有一套桌椅,桌上放著一壺茶,三個杯子。整間密室纖塵不染,發出淡淡的草藥香味。

這人突然咳嗽一聲,睜開了眼。他一張眼,整個人就精神了七分,像猛龍點了金睛。密室的門微響,露出道口子,從門口看過去可見長長的走道,穿透過涼而不寒的微風。人影忽閃,一前一後走進兩個人來。

其中的一個,竟與躺著這人長得一般模樣,只是眼中笑笑的,始終一副輕松之態。另一人身材高大,不怒而威,見他醒了立即迎了上來關切地問:“金捕頭,可好些了?”

床上這人慌忙俯身道:“多謝嘉南王,無憂已不礙事。”又轉向對旁邊那人道:“無慮,事情查得如何?”

此人便是世人以為死了的金無憂,眉眼間仍有一絲病容,但已性命無憂。金無慮搓手在他身邊坐下,道:“你猜得沒錯,那個太公酒樓的確不簡單。我打聽到了,原來首晚他們曾住在那裏,嘉南王為這事氣半天了。”撇過頭去瞧嘉南王,眼中不無奚落之意。

燕陸離從鼻端重重地“哼”了一聲,沒接他的話茬,在一旁坐下問金無憂道:“彈指生回杭州去了,你的傷勢真不礙事?萬一有個反復,我得早點預備。唉,真是幸虧有名醫在場!”

金無慮叫道:“預備什麽?聽起來真不吉利。我大哥福大命大,轉眼就全好了!”

燕陸離白他一眼,“你站一邊去,我和你兄長說話,你先安靜待著。”轉而對金無憂卻客氣地道,“是我手下人不像話,闖下大禍也是活該。我已將英雄帖傳遍江湖,若果真是同一夥人所為,飛竹會不會……”

金無憂道:“王爺此次懸賞極高,如果那夥人為數眾多,或會有人因財起意來告知郡主的下落。照目前而言,劫官銀的和劫郡主的很可能是同一夥人。”金無慮豎著耳朵聽,露出深思的神情。

燕陸離點頭,凜然道:“我倒要瞧仔細了,誰敢如此大膽,犯到我嘉南王府頭上!”

金無憂又問金無慮道:“太公酒樓的老板娘有沒有留意你?”

“老板娘?這倒不曾見。我見到一個胖子老板,年紀有一把了,身邊有兩個小姑娘陪著。不說這個,你猜猜我還找到了什麽?”

燕陸離見他賣關子,冷冷地接腔道:“想是某件寶貝又勞動神偷大駕,我和金捕頭談的是公務,你不要老幫倒忙。”

金無慮嘿嘿笑道:“王爺,上回我拿了你的劍譜,早就物歸原主,怎麽到如今王爺還記掛這種小事?”他聞弦歌知雅意,瞧出燕陸離前嫌在心,語氣裏很不以為然。

燕陸離森然不語。金無憂見他一臉難看之色,知道金無慮所拿的非是尋常劍譜,嘆氣道:“無慮,王爺向來好脾氣,被你氣成這樣,叫我如何說你!”

“劍譜我不過借來看看,裏面的功夫又差勁又繁復,一招也沒記住。這種三流的劍法,江湖賣藝的人人會使,就算多看了兩眼,王爺也不該太小氣。”金無慮自顧自地瞎說,燕陸離的臉色越發鐵青,金無憂正想阻止,他話題一轉,語速極快地道:“不過,我卻在太公酒樓後面找著一間屋子,裏面有幾個很沉的大箱子,不知裝了什麽東西。我原想打開看看,後來一想,打開了也沒用,萬一是好東西,我一個人又搬不走,倒不如回來大夥合計合計。”

燕陸離頓時跳了起來,一把抓住金無慮,“你說什麽?這還用想,自然是我們丟的銀子!為何不早說?”

“我從那裏回來,沒見王爺問過一句。我剛說了嘉南王府的人住過太公酒樓,王爺的臉就綠了,倒仿佛是我的錯。我只好過來和大哥說。”金無慮望向他處,慢悠悠地說道。燕陸離張口罵道:“你這臭小子,平常不做好事,這會還是胡鬧!”

“反正我如今什麽都說了,王爺不謝我倒罷了,再多罵一句,恕在下失陪。”金無慮言畢,轉身佯做要走。金無憂又好氣又好笑,這麽大歲數的人還是小孩脾氣,嘴上不肯吃一句虧。金無憂忙叫住他,“無慮,你立了大功,幹嘛急著走?你先好好說說,那箱子在何處?”

金無慮本來也是做戲,聞言轉身,笑眯眯地看燕陸離的反應。

燕陸離一直擔心官銀和燕飛竹的下落,見其中一件已有眉目,不願多生枝節,便對金無慮道:“好,先前那筆賬帳一筆勾銷。你要能破了這案子,嘉南王府的東西你看中哪樣都成。”

金無慮眉間登時舒展,拍拍他的胸,笑道:“這才有點意思。王爺若是心急,我這就帶王爺去太公酒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