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

我師傅說,這個江湖裏,他了無牽掛。誰讓我不舒坦,我盡可以拔劍殺之!……殺誰都不是我的錯,只有殺不了才是我的錯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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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著燕趙眼神裏一往無前的堅定、冰冷似鐵的殺意、縱貫長空的劍意,左大人想起了那柄劍。

曾在奈何鎮相遇,又再見於太白樓。

他一度按捺不住明月劍的躁動,但最終還是忍住,因為未到時節的收割,總是不夠圓滿。但這一刻,他知道,這柄劍、這個人,已經到了最完滿的時候。

劍道如此漫長,他等這柄劍,等了太久。

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麽能與素明月做些微比較的話,那也只有對劍道無止境的渴求了。

於是左大人笑了。這笑容如此可惡,這笑容又如此坦率。

“我本以為再無人敢問我的劍。南宮和聚集的這些所謂武林名宿、所謂江湖豪俠,不過跳梁小醜耳。”

不顧在場高手們臊紅的臉,左大人自顧說道:“但豪氣歇的主人果然沒讓我失望。”

“為了最圓滿收獲這一份驚喜,我決定用最好的狀態問你的劍。”左大人輕彈長劍,溫潤一笑,“待我處理完一些事情,再與你全心一戰,可否?”

成熟嫵媚的紫宿撩了撩發,風韻無窮的丹鳳眼仔細而認真地審視著燕趙。

明月樓的人都知道,左大人做決定,從不問別人的意見。

燕趙聽到了左大人輕彈長劍的一聲劍鳴,也聽懂了他的戰意。

盡管心中殺意洶湧,但他是一個劍客。

一個真正的劍客,只肯問最強的劍。

燕趙抱劍入懷,默立不語。雖不言,但意思已經分明。

左大人冠玉一般的俊臉上,笑意更濃,他溫柔地看向場邊:“莫天機,又見面了。”

莫天機心中暗暗叫苦,臉上卻不露聲色,輕輕點頭:“左大人風采如舊,真令人欣慰。”

“你今天居然只帶了一個廢物在身邊。”左大人左右看了一下,笑道,“所以,你是把我要的消息帶來了嗎?”

不等莫天機回答,他轉頭看向明雪:“把樓主請出來,立刻。就說她要的消息,我已經幫她找到了。”

莫天機目光閃爍。

明雪面無表情。

左大人搖了搖頭,仍是掛著笑:“你知不知道?這是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事情,比明月劍訣的推演重要一百倍,當然,比你的分量也重得多。”

他的聲音低沉溫柔:“我的意思你明白嗎?如果你再不把她請出來,你真的會死的。”

明雪微微揚起下巴,冷眼看著左大人。

四目對視,兩人都沒有一絲動搖、一點閃爍。

左大人不耐煩地一挑眉,眼裏露出危險的光。

明雪薄唇輕吐:“動手。”

紫宿還在觀察著燕趙,一只匕首已經無聲無息地送入她的腰間,老煞的面具上,那一個蒼老的表情,好似在為紅顏哀嘆。

綠宿正嘴裏碎碎念著什麽,長劍從她背心貫入,將她狠狠釘在了地上。執劍的離煞,只是用食指輕輕推了推面具。

赤宿怒氣沖沖地瞪著誅月盟的人,恨不得立刻沖過去將他們撕碎,忽而聽到風聲,急切回拳格住,卻只看到懼煞那張表情惶恐的面具,意識就歸於黑暗。

在他身前,喜煞已經無聲靠近,把手探入了他的胸腔,捏碎了他的心臟。

殺戮在人們猝不及防下忽然發生,幾乎是轉瞬間,明月樓成員聚集地就成了修羅場。

誅月盟眾人面面相覷,有些摸不著頭腦。本來隨著盟主南宮和的身死,他們已經對攻滅明月樓不抱什麽希望了,有人心生退意,有人悄悄商量著如何保全實力,想要投誠的也不乏有之。

沒想到,明月樓竟自身起了內訌。超過一半的明月樓成員,對另一半成員發動了偷襲。很多人在毫無反抗的情況下就已經身死,他們做夢也想不到,曾經的戰友、同門,竟會將殺戮的屠刀轉向自己。

強如七宿,因為猝不及防又被重點針對,也幾乎是在瞬間慘死。

左大人沒有去看正在發生的殺戮,好像無論死多少手下都動搖不了他的心境,他只是看著明雪:“為什麽?”

是啊,為什麽?

左大人從來不問為什麽。

但明雪此舉幾乎是頃刻間就覆滅了明月樓的基業。內部相殘,而且殺戮如此慘烈,無論最後結果如何,都可以說明月樓不復存在了。

暗中有這麽多人投靠了她,豈是短時間內能夠做到的?這說明為了今天,她蓄謀已久甚至是籌謀了多年。

只是,為什麽?

明雪是素明月最信任的人,雖然他並不想承認,但素明月對明雪的信任甚至超過了他,這是事實。這是基於某種情感上的信賴,他知道他無法企及。

素明月這麽信任她,給她至高無上的權柄,教她最好的武功,給她最毫無保留的信任,她為什麽還要毀掉明月樓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