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 玉女移情淚作詩

孫懷王道:“好詩可以解醒,小弟提議各題一律,以為今日有緣相逢紀念,未知兩位意下如何?”

德貝勒大大點頭,珠兒也響應遵:“此是雅人佳話,小女子何敢藏拙?只是小女子要出一題目——”

孫懷玉忙問道:“什麽題目?姑娘請即示下,小弟無不遵從!”

珠兒道:“一只準集古人的舊句,聯成一律。二要隱有園思,不得離題。小女子這題目可使得麽?”

德榮孫懷玉兩人哪肯示弱,各個首肯。當下珠兒因不能書寫,便等兩人各自寫好了。再吟誦出來。兩人離座稍為構思,便走到案前,取紙筆而寫。孫懷王首先寫好,卻等德貝勒寫完,才一同回到床前。珠兒伸手接過兩張素箋,曼聲湧道:“瑞煙輕罩一團春,工作肌膚冰作神,閑倚屏風笑周歲,不令仙犬吠劉晨。相思相見知何日,傾國傾城不在人,回首可憐歌舞地,行塵不是昔時塵。”

此詩大妙,寄怨深遠。有了顏衣足消聯,原來由貝勒爺作的。”又展另一繞金源潛。

“金屋裝成貯阿嬌,酒香紅被夜迢迢,流合月暗乘雙鳳,銅雀春深鎖二喬。自有風流相證果,更無消息到今朝,不如逐件隨山去,綠水斜通宛轉橋。”

此詩怨而不亂,取譬精當,有宛轉深情之致,的確是高手。大匠當前,小女子要斂手卻步了。”

她的聲音,妙曼箱遠,兩人同時聽得微醉。珠兒口中謙遜著,其實腹稿早成,向孫懷玉深膘一眼,念道:“無限青山散不收,每因風景卻生愁,桃花臉薄難藏淚,桐樹心孤易感秋,問苑有舊多附鶴,畫屏元睡待牽牛,旁人未必知心事,又抱輕裝上王樓!”

孫懷玉受寵若驚地震動一下,但立刻恢復平靜。德貝勒贊道:“少女情懷總是詩,姑娘妙手引絲,可比針神絕技!”

珠兒含情一笑,卻見孫懷玉如老僧枯坐,寂然不置一詞,面上不覺微現失望之色。其實孫懷玉更是懊悔,他提議作詩,原本不過是試探珠兒才情,哪知她卻一無顧忌,以待傳意。他是個玲瑰通透的公子,豈有不領會之理?但已知德貝勒早有意思,自己即使動心,也不能染指,故此有了懊悔多事之意,暗中打定主意,不於見她。珠兒哪知他的心事,還故意尋些事故問他。

這一會雖然各有心事,卻算得甚是融洽,珠兒更對孫懷玉的捷才妙思,傾心不置。

已經又是晚膳時候,孫懷玉借口有事,堅要回家,德貝勒苦留不住,只好罷了。孫懷玉走到房門,一腳又跨出檻外,卻忍不住回顧一眼,只見珠兒媚眼凝波,面上流露出幽怨之色。他暗中咬牙,連忙走出房外,不自覺地舉手一拂,生像要拂掉方才眼中所見的景象。

自從這一次會晤之後,他便不肯再到裕王府去。德貝勒屢屢邀他,甚至說出珠兒想尋他去談話解悶。可是,孫懷王都堅決地推辭,而且找出種種極為合理的借口,因而德貝勒半點也不明白,他是為了這微妙的緣故而不去王府的。

在珠兒的一方面,她是極為敬重德貝勒,可是一來德貝勒已有了福晉,二來他是王族宗室,三則她自己內心像是不能引起那種感情。

炒初具溫情樓用的胸懷寬廣,人品勁標。故此在態度上,並無任若何避忌,甚至有點親呢。要知她識得姹女迷魂大法,一勇一笑,都有迷魂落魄之力。當然她無意對德貝勒施展,可是積習難除,有時不覺地用上還不自知。而這一來,可苦了德貝勒,他對她真是無微不至,情根深種,已經不能自拔。哪知珠兒卻是一片冰心,盡在孫懷王身上。

本來,在那個年頭,根本無所謂自由戀愛的觀念,女孩子們從小便被教導要屬遵日訓,她們將自己的情思,盡力地約束住,而且還有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,便是努力去愛那不知生得怎樣的丈夫,即使見過面,不合自己心意,也得勉強自己全心全意去愛他。否則,稍涉通思,便是罪惡,自己便會深深自疚,認為是不貞之征。

尋常女子,人了王府,還不是祖上的魚肉,任人淩割!可是珠兒根本不管這一套,她愛自己所愛的,恨自己所恨的,她敢於選擇,而且也有這種權力,此所以她雖非因種族觀念而仇視德貝勒,卻因具有自由選擇的觀念和力量,徑自愛上了僅見過一面的孫懷玉。她不會了解孫懷玉不能愛她的苦衷,那是基於“朋友妻不可欺”的觀念發展而成。

在他,是無論如何也要遏抑住自己的情懷,用一切的方法去忘記她。

錯非她具有姹女迷魂大法魔功,孫懷玉不過見她一面,此刻早就會讓別個姣美婉媚的女子代替了。可是正因她的一正一笑,都別具魔力,孫懷玉腦中的印象,仍然未曾完全淌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