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天地會與三湘五義 第 十 章  美人恩仇

月光,把他那頎長身影映在地上,拖得更長。

只見他擡頭望夜空,雙目之中樹下兩行英雄淚。

只聽他雙唇微微翕動,透出了那喃喃話聲:“壯志未酬身先死,常使英雄淚滿襟,一失足成千古恨,迷途知返難回頭,蓋世英豪,一代虎將,未血灑沙場,馬革裹屍,卻死在狠毒小人之手,年爺,英魂不遠,聽我哀悼,您的死,不會沒有代價的……”

衣袂飄風聲劃空,倏然而至,只聽海騰話聲在背後響起:“郭爺,怎麽了?”

郭璞未回身,也未拭淚,緩緩說道:“年爺已經遇害了……”

“啊!”背後響起八護衛的失聲驚呼。

郭璞緩緩地轉過了身子,道:“海爺進宮去了,咱們回去吧!”

當先行去,八護衛默默地跟在他身後,漸行漸遠,最後,消失在紫禁城上那茫茫的夜色之中。

這地上,又恢復寂靜,空蕩,只有那淒冷月色照射著兩具屍首,遍地鮮血,還有那長劍森寒的光芒……

三更過後,海貝勒才回轉了“貝勒府”。

前後不到半夜工夫,這位宦海奇英、蓋世豪傑已被那至友遇害的打擊,折磨得不成了樣子。

他雙目盡紅,臉色煞白,神情木然,不帶絲毫表情,英風雖失,豪情雖去,威嚴雖斂,但那神態怕人。

郭璞一個人負手在大廳前那石墻上,已經等了他一個多更次,此時一見海貝勒回來,連忙迎下石階,道:“海爺,您回來了!”

海貝勒一擺手,啞聲說道:“老弟,咱們上我樓上談去!”

於是,郭璞默默地跟在了海貝勒的身後。

到了海貝勒所居的小樓上,海貝勒自己點上了燈,郭璞為他倒了一杯熱茶。

坐定,海貝勒第一句話便道:“老弟,我辭職了,從此是閑員一個了!”

郭璞心中一跳,道:“海爺,皇上他準了您?”

海貝勒道:“不準又怎麽樣?我在禦書房裏跟他拍了桌子,我不幹了,這顆腦袋任他摘,這條命任他要,他不但未發脾氣,而且直向我陪笑臉,最後準我休假半年。”

郭璞皺了皺眉,道:“海爺,關於年爺……”

海貝勒道:“小年是自裁的,皇上這個人做事夠厲害,他還念小年平定青海有功,著步軍統領阿齊圖在半路上等著,監視小年自裁,根本讓我沒辦法阻攔……”

郭璞漣:“海爺,年妃……”

海貝勒黯然地道:“未能幸免,皇上賜了白綾一條!”

郭璞一驚忙道:“那麽老年太爺及年大爺……”

海貝勒道:“年富,年羹堯之子正法了,年遐齡及年希堯褫奪爵位,免議處分,所有小年的家產,盡數查抄入宮!”

郭璞心中一松,未說話。

海貝勒又道:“老弟,你知道小年為什麽會那麽快遇害麽?那全是陸虎臣那狗東西的一紙奏章,他參小年說小年有反逆之罪五,欺罔之罪九,僭越之罪十六,狂妄之罪之十三,專擅之罪六,貪瀆之罪十八,忌刻之罪六,侵蝕之罪十五,殘忍之罪四,共計九十二大罪,按律該淩遲處死,這等於是小年的催命符!”

郭璞揚眉說道:“海爺,陸虎臣他以前為什麽不上奏章?”

海貝勒搖頭嘆道:“固然,老弟,破鼓任人捶,陸虎臣這奏章雖是落井下石,但是小年他做的事也讓我在皇上面前張不開口!”

郭璞道:“年爺有什麽事讓您張不開口?”

海貝勒道:“那件事他瞞得我好苦,他把那虎符交給了叛逆……”

郭璞心頭一震,道:“海爺,這是誰說的?”

海貝勒道:“他自裁後,‘血滴子’在他身上搜出了虎符的一半,那一半的另一半卻已不知去向……”

郭璞冷笑說道:“這就能指年爺通敵謀叛麽?”

海貝勒道:“難道不能?”

郭璞道:“請問海爺,當‘血滴子’搜年余的時候,是您看見了,還是我看見了,死無對證,說它是圓便圓,說它是扁便扁,我只認這是皇上為堵您的嘴的做法!”

海貝勒呆了一呆,未說話。

郭璞又冷笑了一聲,又道:“海爺,我不怕死罪,人都被殺了,何必再給人扣上這麽一個通敵謀叛的罪名?皇上做事未免太刻毒了!”

海貝勒仍未說話,半晌始道:“老弟,你有所不知,我進這一趟宮,還另外多知道了一件事,說起來跟小年不無關聯,國舅隆科多你可知道?”

郭璞點了點頭:“我聽說過,他是擁戴的元勛。”

海貝勒冷笑說道:“擁戴元勛又如何?你知道,皇上是經常派個親信在那外放大員的身邊的,河東總督田文鏡身邊有個紅牌師爺姓鄔,那就是皇上的親信,他慫恿田文鏡上了一本奏章彈劾國舅隆科多枉法貪贓,庇護小年,又恃功驕橫,私藏玉牒,圖謀不軌,皇上就把隆科多削去官爵,交順承郡王賜保嚴刑審問,還好後來佟太妃親自替她這位哥哥求了個情,皇上也念他有擁戴之功,饒他一死,在‘暢春園’外築宮三間,永遠監禁,最後害得大學士張廷玉也深感自危,告老還鄉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