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

不到轉眼工夫,宋大少爺被趕下了小樓,等到他知道川島芳子方面這會兒也沒什麽指望,再想找潘小鳳聊聊時,他卻找不著潘小鳳了。

小樓上,川島芳子打量過了潘小鳳的臥房後,由衷地贊嘆:“真不錯,可見‘三義堂’平常的日子過得是多麽舒服,財源有多麽廣。”

“可不麽!”秋子道:“別處的買賣不用說,光這天津衛的花賭兩档,就夠他們揮霍的。”

川島芳子哼哼一笑道:“過不了多久,這些就都是咱們的了。”

她往床上一坐,真要躺下歇息。

秋子忙道:“少佐,你真要歇息啊?”

“怎麽不真,你不是叫我來歇息的麽?”

“別人不知道我的用意,少佐不會不知道。”

“我知道,你的心意還能瞞得過我,我不想跟他見面。”

“是根本就不想呢,還是不願意在這兒跟他見面?”

“根本就不想,‘黑龍會’不允許這個,而且我自己也不願意沾這個。”

秋子沒說話,找張椅子坐了下來。

“怎麽,不高興了?”川島芳子看了秋子一眼。

秋子道:“沒有啊,我為什麽要不高興?”

“那你為什麽不說話呀?”

“既是少佐根本就不願意沾,我還能說什麽?”

“鬼丫頭,還跟我玩這個。”

“我跟了少佐多少年了,少佐一直拿我當自己的妹妹,又何必跟我玩心眼兒。”

“秋子,”川島芳子臉色凝重了許多:“不是我跟你玩心眼兒,我總覺得跟他這樣下去,不大妥當。”

“不妥當,有什麽不妥當的?”

“我說不上來,總覺得他這個人不是一般人。”

“他的確不同凡響,要不然我也不會在中間做這個紅娘了。”

“我不是指這。”

“那少佐是指什麽?”

“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。”

“我總覺得少佐是太過多慮,少佐,情報人員是要保持敏銳的觸覺,但是這敏銳的觸覺不能對每一個人都打上問號。”

“那麽你說,為什麽他現在突然成了‘三義堂’的人?”

“這很容易解釋,像他那麽個人,處在天津衛這種地方,是要有個托庇,要不然他沒辦法長久待下去,再不就是他是個人才,‘三義堂’吸收了他。”

“有這麽巧麽,我動溥儀的時候,他出現在我眼前,現在,我來動‘三義堂’,他又出現在我眼前。”

“我認為都是巧合,少佐不是不知道,他跟溥儀老早就認識,常是‘靜園’的座上客。”

“那麽現在呢?”

“少佐,這件事咱們保密得很夠,中國方面不可能知道,再說他們也做不了‘三義堂’的主,而且咱們已經跟‘三義堂’談好了,你還操那麽多心幹什麽?”

川島芳子沉默了,盡管她沒說話,可是她臉上的神色是復雜的,過了半天,她才說:“秋子,這兒是潘家,人多,耳目雜。”

“耳目再雜,可都是‘三義堂’的人,‘三義堂’是讓咱們吃定了,誰敢說什麽,再說,你早先就跟他認識,找老朋友來說說話,誰又能說什麽?”

川島芳子目光一凝,似笑非笑地道:“秋子,你拿了那位金少爺多少好處?”

秋子道:“天知道我是為了誰,我是怕少佐錯過姻緣啊!”

川島芳子往後一靠,閉上了眼,沒再說話。

秋子站起來出了臥房。

□□□

秋子在前院,很容易地找到了金剛,因為金剛剛從廚房的西跨院走出來,一眼就讓秋子看見了。

秋子迎了上去,道:“金少爺,我們姑娘想見見你。”

“呃,在哪兒?”

“在後頭一座小樓上,潘姑娘的臥室裏。”

金剛微怔,道:“金姑娘這麽看得起,我怎麽能不識擡舉,你先走一步,我隨後就來。”

“是。”

秋子答應一聲走了。

望著秋子的美好背影不見,金剛沉吟了一下,也邁步往後去了。

他料準了,川島芳子既在小樓上,潘小鳳必不會在。

潘小鳳既不在小樓上,就必在他所住的精舍裏,所以,他沒先去小樓,先去了精舍。

果然,他沒料錯,潘小鳳真在他床上躺著呢。

他進臥室,潘小鳳坐了起來:“你怎麽回屋來了?”

金剛道:“你把臥室讓給東洋的貴客歇息了?”

“可不!”潘小鳳一臉的怒容:“氣死我了,要不是想想你的話,要擱以前的脾氣,她連我的小樓都別想上。”

“你做的對!小不忍則亂大謀,你要是太堅持,‘三義堂’的三位當家的就下不了台。”

“我不是沖著誰下得了台,下不了台,而是……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,自從心裏有了你,脾氣就變好了不少!”

“小鳳,記住我一句話,人不能沒有脾氣,但要看對誰,對什麽事,文王一怒而安天下,吳三桂一怒為紅顏,這兩下裏差別很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