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雪夜奇客

臘八,祭灶,年下來到。

瞧。天爺,好大的一場雪。

這場雪剛進臘月內兒就開始下了,起先像柳絮,一絲絲地那麽隨風飄著,接著越來越大,最後鵝毛般滿天飛。

如今再看看,滿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。

一步一個坑,一個一個腳印,老深,老深地。

在北方,雪下得永遠那麽早,年貨也辦得早,成堆的年貨只愁沒地方放,地窖裏堆滿了。大蘿蔔,大白菜,它只管凍到心兒裏頭去。

造物神奇,老天爺就是那麽幫忙,敢說要是在三伏天過年,那就別辦年貨了,別說吃了,早辦一天就得怕它壞了。

各地方有各地方的風俗,各地方有各地方的習慣,不管哪個地方,一年三節都夠熱鬧的,都夠多采多姿的,尤其在北方,一到過年,該忙的事兒不知道有多少。

當然一個地方過年,城裏跟城外就大不相同,同時也得看這戶人家的人口多少,城裏有錢的,大宅院,一家老少男女幾十口,過起年來熱鬧的很。

要是在城外,鄉下,人口少的,雖然照辦年貨,照貼春聯,照吃年夜飯,但那總是冷冷清清的。

就拿這地方來說吧一

山東,濟南府城外有個小地方,“濟南府”的人管它叫“孔家店”,“孔家店”是“孔家店”,可是住在這兒的上百戶人家,每一家姓的姓找遍了百家姓,可就沒一家是姓孔的。

“孔家店”地方小,也只上百戶人家,可是說名頭那要比偌大一個“濟南府”來得都響亮。

原因只有二個,那就是有人說,可不知是那位先說起的,當年孔老夫子孔仲尼周遊列國的時候,在這兒一連住了三天三夜舍不得走,最後還是在七十二賢的催促下,不得已才登上了車。

這說法,沒依據,不可當真,反正你說我也說,葫蘆、茄子地,誰敢說沒這回事兒那他就慘定了。

本來嘛,一張嘴豈能說得過幾百張嘴?人家都這麽說,年代一久,積非成是,沒這回事也成了鐵一般的事實。

不管有沒有這回事兒,“山東”文風盛,那是沾了孔聖人的光,而這小地方“孔家店”的文風尤其盛。

上百戶人家,數數也不過兩三百個小蘿蔔頭,竟擁有十來個私塾,真可以說是,細數“孔家店”沒一個白丁。

這十幾個私塾裏的教書先生,老夫子之中,最有學問最飽學的,要推村東的嚴老夫子。

有人說學問大的架子大,這話在嚴老夫子身上說不通。人家嚴老夫子五十多了,為人隨和,待人客氣,永遠是笑嘻嘻地,到“孔家店”來任教有十幾年了,沒一個人瞧見他扳過道學面孔,擺過架子。

有人說嚴老夫子是孔聖人得意弟子“顏回”的後世,這才是“醉雷公”瞎“劈”,“嚴”跟“顏”差到那兒去了。

簡直地誤把馮京當馬涼,硬說杭州是汴州。

再其次就是村西的黃先生,黃先生是個-十足的讀書人,三十多了,到如今孤家寡人一個,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,黃先生不是不懂這道理,而是硬被那句“書中自有顏如玉”給耽誤了。

黃先生有付頎長而美的身材,文質彬彬,弱不禁風,身子的確過於弱了些,黃黃的一張臉,永遠像害著病。

別看他身子那麽弱,他仍然是對窗燈下夜讀書,讀起書來其聲鏗鏘,如金石墜地,把勁兒全給用上了。

也許是年屆而立,身邊猶虛,他特別喜歡村裏的孩子們,孩子們也都喜歡他,沒事的時候一窩蜂般找黃先生說故事去。

黃先生肚子裏頭有玩意,瞧他人不胖,那個肚子裏似乎裝盡了世上古往今來的東西,所以孩子們愛聽他說,聽上了癮,飯可以不吃,拉都拉不走。

黃先生還有個好處,那就是他從不動戒尺,不打手心,就憑這一點,就贏得無數顆赤子之心。

有人說黃先生的學問不如嚴老夫子,黃先生從沒有“文人相藐”,“同行是冤家”那一套,你說你的,他聽了付之一笑,毫不在乎,胸襟大,度量寬。

地方有了,再看看人家。

就是村東的這一戶,一座茅屋,一圍竹籬,屋後小丘一堆,門前小橋流水,美,雅,而寧靜。

瞧這間小茅屋能住下幾個人,大三十的,城裏大宅院裏數十口圍著桌子吃年夜飯,暖和,熱鬧。

這座小茅屋裏竟然也燈光外透,可是聽不見裏面有什麽動靜,茅屋門關著,竹籬門也關著,積雪的小橋上,連一個腳印兒都沒有,讓人覺得冷冷清清的。

村東這一戶如此,那村西孤家寡人的黃先生就更別提了。

也許是這一家太冷清了,老天爺看不過去,不願讓人說天心厚薄有分,再不就是這一家在臘月二十三給灶王爺嘴上抹了糖,塗了蜜,熱鬧來了,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