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東瀛有女(第3/10頁)

陸漸聽得發呆,恍惚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極大的圈套,不由慌張起來,結結巴巴地說:“我幹嗎要聽你的?”寧不空臉一沉,冷冷道:“你不聽我的,我就不給你真氣。”陸漸心口仿佛挨了一拳,舌頭發僵發冷,眼淚也快流了出來。

只聽寧不空冷冷道:“從今以後,你就算是死也要跟在我身邊。只因‘黑天劫’之苦,這世間唯有我的真氣可以解除,其他的人,任他內力再強,修為再高,對你也不管用;這就是《黑天書》‘有無四律’的第一律:無主無奴。意即是,若無劫主,便無劫奴,劫主受害,劫奴必死無疑。”

陸漸腦中嗡嗡作響,似有千百蚊蟲撲翅噬咬,禁不住捧頭大叫:“不對,不對,你騙人,你騙人……”寧不空淡淡地說:“我騙你做什麽?從今以後,你就是寧某的影子,無論如何也休想與我分開。”

陸漸渾身發冷,說不出一句話來。他也不知是如何回到床上,更不知是何時睡去,醒來時已是次日傍晚,日光透窗而入,十分蒼白無力。

“想通了?”寧不空的聲音冷冰冰傳來,“‘黑天劫’的威力你也深知,若無寧某的真氣,你便是死,也要經歷人世間最可怕的折磨。”

陸漸怒氣上湧,大聲叫道:“那我寧可死了。”寧不空詭秘一笑,徐徐道:“你一死容易,晴小姐呢?你忍心與她天人永隔嗎?”

刹那間,陸漸的心頭浮現出姚晴的面龐,每天對她的思念,就如《黑天書》一樣,既給他無窮的快樂,也給他難忍的痛苦。陸漸呆了許久,死念頓消,伏在床頭流下淚來。寧不空木然端坐,既不勸慰,也不斥責。

陸漸哭過,暗暗立誓,再也不練《黑天書》。可那奇功一旦上身,就如中了魔咒,若是不練,發作更頻,反而持續修煉。“黑天劫”來得緩慢許多,十天半月方才發作,只是發作時更加猛烈。

陸漸明白此理,滿腔雄心化為烏有,於是聽天由命,默認了這劫奴的身份。寧不空見他屈服,待他也溫和了不少。他見陸漸珠算嫻熟,就讓他為城中的豪門富戶經理賬目,收取若幹傭金。

此時珠算雖已流入日本,然而方興未艾,粗通者極少,精通者絕無,後世所謂的東洋“和算”更未開創。加之諸侯割據,尾張東陸小國,更無一人見過這神妙算具。陸漸理過幾家賬目,名聲大噪,但他心有怨氣,全數發泄在算盤上面,不足十日,便打壞了三張算盤。寧不空知他心意,付之一笑,轉而請高手匠人鑄了一副黃銅算盤。銅算盤一旦撥打太快,銅珠摩擦銅杆,就會滾燙如火,陸漸被灼傷了幾次,漸漸老實了許多。

這一日,陸漸在房中算賬,忽聽庭中嗬嗬有聲,推門一瞧,倉兵衛手持竹槍,練得滿頭大汗。倉兵衛看見他,眼裏兇光一閃,忽然挺起竹槍,向他面門戳來。陸漸不防他突下毒手,下意識伸手,一把握住竹槍,雙方同時用力,“哢嚓”一聲,竹槍被擰成兩截。

倉兵衛驚駭不勝,他本當這次偷襲,陸漸不死即傷,還沒醒過神來,眼前竹影一閃,臉上狠狠挨了一下,抽得他半臉麻木,嘴裏腥鹹,死死盯著陸漸,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。

陸漸丟下竹槍,望著雙手發怔,忽見倉兵衛的左臉發面似的腫了起來,心生歉疚,說道:“倉兵衛,對不起,打你不是我的本意,全怪這手不聽使喚。”這事荒誕不經,倉兵衛壓根兒不信,沖著陸漸破口大罵。陸漸已能聽懂不少倭語,聽他罵得惡毒,心中微微動氣:“都是這雙手作怪,我又不是有意打你。”不想念頭才生,雙手連連揮出,噼裏啪啦,連抽了倉兵衛四個耳光。陸漸收斂不住,連聲急喝:“停下,停下……”倉兵衛被打得風車亂轉,連滾帶爬地向外跑去,耳聽陸漸叫喚,根本不敢回頭。

陸漸瞧著雙手,心中十分納悶,忽聞飯香撲鼻,才知飯已煮好,但因打跑了倉兵衛,只好自己盛了飯菜給寧不空送去。

是日,算館冷清,兩人用飯已畢,忽見風驟雲濃,雷霆大作,傾盆大雨刷刷而落。寧不空說道:“今日雨大,料是沒人來了,你關上門,回房去吧!”陸漸正要關門,忽聽如練大雨中腳步聲響,兩道人影快步趕來。

兩人均撐描花紙傘,當頭一位青年男子,細長眉毛,丹鳳眼飄逸有神,體格高過尋常倭人,他穿一身短衣,腰間掛著青瓷水壺。另一個少年約莫十三四歲,個子瘦小,俊俏白皙,雙頰至頸光潔如瓷,衣著卻很拘謹,褲腳濺濕也不挽起。

“夥計。”青年男子嘻嘻直笑,“這麽早就關門了嗎?”陸漸說:“雨大,沒客人。”青年男子笑道:“誰說沒客人,我們就是客人。”

陸漸微感遲疑,放入二人。後面那名矮小少年,入門時瞥他一眼,抿嘴微笑,陸漸也報之一笑,少年忽地雙頰緋紅,輕輕低下頭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