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 碧劍藍星

星星雖亮,但照不清人的一生裏許許多多的風霜。

可是當人生世相裏的繁霜落盡,剩下的是不是只有星光,自那天的盡頭,依然燦亮?

那耀燦而寂寞的星光。

顏夕的心隨星光。

曾經是那朵星光溫熱了她的臉、她的胸膛?怎麽忽然漸行漸遠漸無書,忽然又如咫尺天涯,那麽近得趕不返?

方邪真沖向星星。

星星四散。

劍光卻在這時候掠起。

深碧的劍光,仿佛一縷銷魂、一抹相思,但迅即轉為殺氣。

萬物皆死的殺意。

方邪真這種打法,簡直是跡近癡狂,而且不要命。

誰都知道這些星星都是沾不得的。

難道方邪真在這一刻裏已因悲怒而失去理智、因傷憤而亂了方寸?還是他在千鈞一發裏決定往最危險裏沖?不入虎穴焉得虎子,台風的中心,是平靜的風眼。只有敢往險裏闖的人,才能渡險;不怕死的人,往往不會先死。

抑或是方邪真寧可死,也不肯放過兇手?

他的劍一起,敵人須、眉、衣、履盡碧。

星星都吸在他深碧的劍身上。

劍色更碧。

碧劍上嵌了星星點點,閃燦著晶藍。

他的劍一揮出,不但散發著極大的殺傷力,而且還凝發出極強的吸力,那些亮如星星的暗器,如鐵遇磁,全黏在他的劍上。

只有一枚例外。

這一枚星星,自方邪真刹然返身應敵時,才無聲無息的閃了出來,混在那一大堆星星裏,閃耀著清純的藍光,並無絲毫特出的射向方邪真!

在方邪真拔劍。星星都像長鯨吸水一般貼在碧綠的劍身上之際,那一點星星,突然加快自上而下,飛打方邪真的咽喉。

這時候,鑌鐵禪杖上的戒刀、九耳八環鋸齒刀,已攻了上來。

深碧的劍更碧。

一室皆綠。

血濺紅。

血是從那使九耳八環鋸齒刀的漢子身上湧出來的,他揮舞著大刀,一連七八九個旋轉,飛跌出竹籬外,再也沒有起來。

深碧的劍一沾上了血,神奇似的亮麗了起來,如果它本來像一個獨守深閨的女子,而今就似一位容光煥發的少婦!

可是那一點星星,也在此時飛到方邪真的咽喉,這時距離已是極近,這一小點“星星”,驟然發出尖嘯,用一種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疾射而至,而且藍芒陡然成了厲芒。

方邪真發覺的時候,暗器已近咽喉不及一寸七分!

他連忙一個大仰身,腰脊像陡然折斷也似的,星星險險擦過他的咽喉,微微劃過他的左耳耳垂,飛入茅屋[內進的]茶灶裏去了。

那使鑌鐵禪杖嵌戒刀的猱身撲來,想在此時制方邪真於死命。

方邪真手上的劍卻突然碧芒大盛。

本來黏在劍身上的星星,都一齊“炸”了開來,疾射向那使鑌杖戒刀的人身上。

那人大叫。

叫聲充滿了恐懼。

從來只有他用這種暗器去對付人,他萬未料到有一天他會成為被這種暗器對付的人。

他一面叫一面退,可是有兩枚“星星”已射入他的嘴裏。

他立刻就失去了聲音。

而且身上馬上嵌滿了星星。

他倒在地上,失去了說話的能力,失去了動彈的能力,失去了控制大小便的能力,甚至連把眼皮閉起來的力量也消失了。

可是他並沒有死。

他心裏很清楚:這些能力,他已完全消失,可是在十五六天內,除非有人把他一刀殺了,否則他是絕對死不去的。

饑餓與饑渴根本不能令他致死。

當他身體已失去一切能力的時候,只是一具受苦的軀殼,連水和食物,都變得是多余的了。

他現刻心裏的恐懼,遠比死亡還甚。

他倒地的時候,方邪真左手往耳垂一摸,還好,耳垂只刮破了一點點表皮,並沒有見血。

可是他的劍已刺在灶底裏。

劍拔出來的時候,血就跟著激噴上來。

然後他返身面對那一束柴薪。

柴薪蓬然向他劈頭劈面罩來。

那數百十技新砍舊伐的柴枝,全沒頭沒腦的打了下來,裏面還挾著幾個小星星。

藍色的小星星。

幽藍如夢。

柴薪裏的人:一推出了那幾捆柴枝;立刻如一溜煙,一個旱地拔蔥,轉落飛鷹搏兔,旋展八步趕蟾,玉蟒翻身,輕登巧躍,一口氣施燕子飛雲縱,掠出茅屋,直要飛越竹籬,忽見月色下,一個身著淡綠中衣的人,持著翠色的劍,劍尖斜指地上,手腕上紮著淺藍色的絲巾,微蹙著雙眉,沒有看他,但肯定是在靜等他飛掠出來。

劍寒足令人夢醒。

他的人在半空中,一顆心立時沉了下去。

──方邪真果然比傳言中更難對付!

方邪真嘶聲道:“你為什麽要殺死他們?”他說這句話的時候,身子劇烈地顫抖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