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6 當轎簾掀開的時候

方邪真一掀簾子,就看見他絕對不可能想到會看見的事情。

轎子裏有人。

不是方父,也不是方靈。

而是一個女人。

一個美艷的女人。

唇紅得像五月的山花,十月的山火,顴豐頰潤,本來應該是一個令人迷惑而握有權勢的女人,但她的眼色卻是羞憤而可憐的。

因為她身無寸縷,不該被男人看到和該被男人看到的地方,都露了出來,袒開無遮掩。

這胴體之美,足令人窒息。

轎裏堆滿了花,卻不及一寸柔肌。

花瓣襯著充滿彈性的胴體,美得像一幅令人遐思而使人犯罪的畫。

方邪真沒有想到轎裏是一個女人。

一個這麽美艷的女人。

他並不認識這個女人。

他呆了一呆。

沒有眉毛的人就在這刹那間,發動了他蓄勢已久的一擊!

世間有很多事情是必須也應須要付出代價的:自作孽是一種,自以為是是一種,自作聰明也是一種。

自以為能把人騙倒亦是一種。

石斷眉的叉刺向方邪真背後的同時,方邪真已同時出劍。

深碧的劍。

劍光映照了轎中女子的花容。

轎裏的女子是花沾唇。

在她眼中羞憤的淚光裏,映起一片高潔的劍光。

方邪真的白衣上,灑落了幾點鮮血。鮮紅的血跡在銀色的月光映照下,像幾點灰褐色的苔痕。

石斷眉的身形一個玉蟒怪翻身,急起金鯉倒穿波,同時展蜉蝣點戲水,已消失在黑暗裏,只聽遠遠傳來恨極了的聲音:“方邪真,秦時明月漢時關,不改青山不解恨,你等著瞧……”

方邪真緩緩的收起劍。

然後忽然咳嗽起來。

幾點血跡,灑在衣襟上,幾不起眼。

──縱然剛才濺在他衣衫上是暗算他的人之血,但而今沾在他袖襟上的,卻肯定是他自己的血。

方邪真長吸一口氣。再度掀開簾子,轎裏的女子睜著一雙驚懼而羞憤欲絕的眼,也望著他。

方邪真深覺得這情形很讓自己有一種相當動心的心動,他立刻道:“這是情非得己,我要跟你解穴。”

那女子不能動彈,也作不得聲,只能眨了眨她那漾著淚光的大眼睛。

方邪真脫去白長衫,輕輕披在她胴體上,那女子眼裏驚惶之色稍減,眼淚像珍珠兒般地掉落下來,方邪真閉上眼睛,道:“請恕冒犯。”伸手迸點,他眼睛雖已闔上,但穴位已認準了,雖隔著袍子,觸手肌膚仍覺柔膩嫩滑,花香襲鼻,心頭也不禁泛起了一絲漣漪。

方邪真幾下“隔袍認穴”,花沾唇已“嚶嚀”一聲低呼,方邪真情知穴道已沖開,自己再在轎前,這女子恐更羞愧無容,即掩上轎簾,走向另一頂轎子。

──剛才那頂轎子裏,竟有一個赤裸而美艷的女人,現在這頂轎子裏會有什麽?

前面會有什麽?掀開前程的“簾子”會見到什麽?這豈不是在人生路程裏一直想尋求的答案?

──如果方邪真知道了簾子後的答案,而且也知道這答案後的代價,他是不是還是要去掀簾子?

誰知道?

他根本不相信石斷眉的話。

打從石斷眉開始說話起,他就不準備信任這個人。

為什麽他會防範這個沒有眉毛的人呢?他也說不上來,這只是全憑他的直覺而已。

真正有闖蕩江湖翻過風浪的人會知道,有時候,直覺要比判斷力還要管用。直覺往往已包括了先天的敏感和後天的經驗,正如野獸的嗅覺一樣靈敏。

方邪真也不知道這沒有眉毛的人是誰,但卻能肯定對方要對付的是他,這一點一旦確定,饒是石斷眉千變萬化、巧言令色,也一樣起不了任何作用。

方邪真便故意墜入了他的圈套中,而且故作聰明,故意似中了他的彀,以為他是千葉山莊的人,而且就是司空見慣,老父和小弟就在這頂轎子中。

他知道埋伏就在這兩頂轎子裏。

他有意誘引這沒有眉毛的人出手。

──只要對方一出手,他便可以判斷其人究竟是誰,而且,他也會立時還擊,將之格殺。

可是,轎子裏的景象,還是出乎他意料之外。

不知是因為美色,還是太過突然,他雖有備,但仍是一怔,這一怔之間,對方己然出手,他也立時出劍。

──原來竟就是石斷眉!

石斷眉受創,立時撤走,當機立退,功敗求存,不愧為一流殺手!

石斷眉雖吃了方邪真一劍,但方邪真也帶了傷:

──斷眉石老幺,果然名不虛傳!

──只是,他又會在第二頂轎子裏搞什麽花樣呢?

是以,方邪真在掀簾的時候,已全有了心理準備,就算是萬箭齊發、百獸齊鳴、甚或有五十個沒穿衣服的女子,他都決不為所動。

結果,他比掀第一頂轎子的時候,更加動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