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 那一刻的心動

只聽黑暗裏,一人森冷地道:“方邪真,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?”

方邪真眉毛一揚,笑道:“我一向以為喜歡躲在黑暗裏的大都是耗子和蝙蝠那一類的東西。”

他這句話一說,就看見一張臉。

一張人臉。

一張不像人的人臉。

這張臉其實並不醜陋,五官也相當端正,而且還相當年輕。

不過這張臉予人一種不正常的感覺。

他的眉毛粗濃,但根根眉毛通亂;他的臉色慘白,就似塗上了一層厚厚的粉堊;他的嘴唇紫紅幹燥、唇角完全下彎、再緊緊的抿合;他的眼神淬厲,卻似把最後一點光華都要在瞬間耗盡;他滿腮胡碴子,根根如刺;他散發蓬亂,偏偏發上又戴著金箍、佩玉,他笑起來的時候剛剛才“像人”一些,卻又露出白森森的銳齒。還有一張血盆大口。

這張臉令人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的輪廊、他的五官、甚或是他那一只有一個拳眼般大裂紋的鼻梁。

而是他臉上布滿了青筋。

像地圖上河流的分布一般,錯綜復雜的布滿在這張年輕的臉上,使他看來像個恐怖的人。

人,本來就躲在黑暗之中。

方邪真開口譏諷的時候,他就抹下臉上的黑布。

月亮剛自雲層裏閑了出來。

月光正好在他臉上一映。

──如果月色有知,敢情也會被這張臉孔嚇了一跳。

方邪真卻笑了。

他笑著說:“原來是回絕。”

黑衣白臉青年森然笑道:“你害怕了麽?”他就是“老公子”回百應的獨子回絕。

方邪真嘆了口氣,道:“你太貪功了。”

回絕的眼睛裏布滿血絲,怒道:“你說什麽?!”

方邪真道,“這一定不是你父親的主意。你父親見我來了,還未打定主意究意要收攬我還是要除掉我,猶在舉棋不定,你不服氣,要來殺掉我,好證實給你老子知道,你自己就是人才,回家根本就不需要另外招覓人才。”

回絕的厲目變得詫然,怒道:“不錯,我的確就是人才!”

方邪真笑道:“你就是生氣你老爹看不見你。”

回絕恨意入骨地道:“所以我才要殺掉你。”

方邪真道:“你難道要把你老子眼中的人才全都殺光不成?”

回絕獰笑道:“那也不盡然,如果他們服從我,不但會有活路,而且大有前程。”

方邪真道:“我明白了。”

回絕奇道,“明白什麽?”

方邪真道:“我明白了為什麽以回百應的精明強幹、不世武功,居然沒啥可用之人,而且近年來的聲勢,已遠落於‘小碧湖遊家’之後,且漸為‘蘭亭池家’趕上,就算比諸於‘千葉山莊葛家’,也好不了多少……原來,回百應膝下有這樣的兒子!”

回絕目光赤紅,厲聲道:“你說什麽?!”

方邪真冷笑道:“你是聾子?!才說了七八句話,你問了兩次這種無聊話!”

回絕咬牙切齒地道:“我要殺掉你,我一定要殺掉你,我要你嘗嘗我的手段!”

方邪真似想起一事,道,“我知道你們‘妙手堂回家’有兩門絕藝,叫做‘回天乏術’和‘妙手回春’,一個是醫人的絕活兒,一個是殺人的絕招。”

回絕臉上的青筋都似在躍動:“你待會兒就可以試試。我殺了你再醫好你,醫好你再殺你,讓你一個人能嘗到死十次八次的滋味。”

方邪真道:“我聽說‘回天乏術’一共只有六式,但已揉合了十一大門派的三十九種最犀利的絕招,另外還蘊含了十九種正邪夾雜剛柔並重的內力,如果六式俱成,一旦發動,就算是當年叱咤京城的‘金風細雨樓’樓主蘇夢枕親至,也未必抵擋得住。”

回絕冷笑道:“不錯,你打探得很清楚。”

方邪真道:“不過我卻有一點不清楚。”

回絕做然道:“趁你還能說得出話來的時候,可以請教我。”

方邪真道:“像這樣深奧的武功,像你這你種人,能學成幾招?”

回絕狂怒,咆哮道:“姓方的,我教你知道我的厲害!”

方邪真不慌不忙地道:“說到你的厲害,我正想知道:聽說你很喜歡捏碎人的骨頭,一根一根的捏碎,直至他痛死為止?”

回絕臉上的青筋又一突一突的跳躍著,眼睛閃著一漠邪光:“錯了,不是痛死,而是嚇死。有一個得罪過我的人,被我嚇得撒了八次糞,才嚇破膽而死。我殺一個人的時候,一向高興才殺,而且喜歡從他的最不重要的部分捏起,譬如從小指頭、耳骨、睾丸捏起,一分分、一寸寸的捏碎,那表情真是好看極了。我不高興的時候,就不殺,留他在那兒,等我高興的時候,又過去捏他一兩根骨頭。有一個不聽話的小妾,我捏碎她七八根骨頭,就把她給忘了,鎖了兩三個月,忽又記起了她,過去看時,她的碎骨居然又痊合了,我再過去重新捏碎,這樣碎了又合、合了又碎,足足把她‘捏’了一年又三個月,才把她‘捏’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