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零四章 卸甲飛羆烈

不知過去了多久,一旁呆立的萬彰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。他趕忙跑到董普身邊,蹲下身查看董普的狀態。

董普整張面孔被砸得支離破碎,已經沒有了存活的可能。

萬彰嘆了口氣,神情異常復雜地看著獨孤孝,“死了。”

獨孤孝瞥了萬彰一眼,淡淡說道:“怎麽?萬將軍,現在還想殺我?”

萬彰沉下雙眼,未曾言語。

一旁毛迪上前來,將萬彰的彎刀踩在腳下。

萬彰扭頭看了他一眼,嘆了口氣,“獨孤孝啊,倒是有人對你忠心耿耿。”

獨孤孝沒有回答,掙紮著想要站起身子。

毛迪趕緊迎了過去,架著獨孤孝的臂彎,將獨孤孝攙扶起來。獨孤孝對毛迪點了點頭,輕聲問道:“外面情況怎麽樣了?”

他一邊說著,一邊朝外走去,全然沒有把萬彰放在眼裏。

萬彰望著獨孤孝的背影,趕忙站起身來,“獨孤孝,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

獨孤孝停下腳步,回頭看了萬彰一眼,“你方才舉棋不定的時候,就已經不適合戰場了。”

萬彰向前的腳步停下,最後扶著木桌低頭沉思。

獨孤孝不再管他,徑直朝大帳之外走去。

毛迪在一邊解釋著之前發生的一切,“外面已經亂成了一團,跟從董將……董普的甲士突然向其他袍澤動手,我們被殺得措手不及。局勢,局勢已經……”

獨孤孝掀開門簾,走出大帳,只見到滿眼烽火,整座泉眼關都置身火中。到處都是穿著相同衣甲的屍首。他嘆了口氣,將毛迪的話接著說完,“局勢……已經失控了啊。”

明明都是袍澤,可為什麽要自相殘殺?

獨孤孝閉起雙眼,又想起了之前悶柱子說過的那些話,難道他獨孤孝真的做錯了?

身後門簾再次掀開,萬彰站在獨孤孝身側。他突然單膝跪地,高舉手中彎刀,“大將軍,我,卡紮塔·突兀術,願意臣服。”

獨孤孝俯視著萬彰,“大將軍也受過你的臣服,呵,你的臣服,我可不敢要啊。”

萬彰面頰狠狠抽搐,隨後他猛然站起身來,“我會用行動證明自己。”

獨孤孝微微勾起嘴角,“希望如此。”他望向戰火,在心中對自己輕聲說道:還沒有結束,還有機會,我還能證明,我沒有做錯。

說完這話,獨孤孝便邁步向前,他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帥旗,又將那面帥旗交到毛迪手中,“毛將軍,為我豎起帥旗。”

毛迪將帥旗接過,高高舉起。

獨孤孝取了一塊殘布,將後腰傷口簡單纏上,隨後走向人群,“我們來把這爛攤子,給收拾幹凈。”

三人走向混戰。

他們向攻擊獨孤孝的甲士揮起刀刃,將其余人聚攏在帥旗之下。

一路行去,一個兩個三個,十個百個千個,人群在帥旗下越聚越多。當人數達到兩千余人之時,泉眼關中亂戰已經徹底平息。

獨孤孝眼中光芒越來越亮,還有機會,一切都還沒結束。

可當他望向身前最後的飛羆軍,他眼中的光彩,瞬間熄滅下來。

一場兵變,讓原本僅有九千人的守軍,只剩下兩千之數,讓泉眼關並不雄偉的城墻滿目瘡痍。這些甲士面上唯有頹唐與疲倦。

楚薛聯軍將要到來,兩千甲士卻無心戀戰。

這仗要怎麽打?這城要怎麽守?

獨孤孝腳步有些踉蹌,全靠毛迪攙扶才能夠保持自己不曾倒下。他深深望著眾人,望著這支叫做飛羆軍的“天下強軍”。

他從那些袍澤臉上,只能看到疲憊,沒有半點光彩。

當初飛羆軍離開北境,是為了今天這樣?誰能想到,飛羆軍會變成今天這樣?

獨孤孝緊緊抿住雙唇,沉默許久,然後他說了一句話,“你們……想家嗎?”

眾甲士驟然一愣,其中不少人雙唇顫抖,眼眶泛紅,還有許多人原本低垂腦袋,此時擡起頭來。

獨孤孝哼起一支小調,“軍帖夜來,匪風發兮戰鼓揚,匪車南渡,中心憂兮顧北望。顧北望,顧北望。誰能亨魚?誰能牧羊?

春去冬至,韶華逝兮須發長,日升月落,中心吊兮念舊鄉。念舊鄉,念舊鄉。誰將北歸?償吾爹娘。”

一曲《北望》,北境小調。

這一曲唱罷,滿營悲泣。

獨孤孝閉上雙眼,仰頭一聲長嘆,淚珠便順著他的眼角滑落下來。他趕緊伸手將那滴眼淚抹去,“原來是這樣……原來是這樣啊……”他興致闌珊地朝著滿營甲士揮了揮手,“飛羆軍就地解散吧,你們……”獨孤孝長長一嘆,嘴唇顫抖,“你們,回家去吧。”

一言出,全軍嘩然。

“大將軍!”滿營甲士錯落不齊地叫著獨孤孝,可是獨孤孝依舊揮了揮手,“你們都回家去吧。”

萬彰也是滿臉詫異地看著獨孤孝,“大將軍,你這是要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