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零四章 苦悲何懺

武莫聽到了那聲呼喊,見到了那件紅袍。

他自感有恃無恐,所以他不屑冷笑,“正主終於來了。不過也是來送死。”

武夢也聽到了山師陰那聲怒吼。

她不知山師陰為何會此時到達此地,當她清楚山師陰現在必定沒有理智。一個沒有理智的人,或許會讓人害怕,可最終,他只會害死自己。

武夢拼命將頭伸出窗外,不過是為那刀刃已經橫在脖頸。

她明白,武莫不會在此時殺她,所以她要給山師陰示警,“紅袍兒!你不要過來!你沒有勝算!”

然而,她的聲音,淹沒在蹄音之下。

是否傳入山師陰耳中?這已不再重要,因為即便山師陰將這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,他也絕對不會回頭。

他的世界已經沒有了光,至於其他,還有什麽很重要?

山師陰依舊上前。

他拖著文弱書生那俊俏皮囊,揮舞著比筆墨紙硯不知道沉重多少的長劍,沖入金甲侍衛陣中。

山師陰照著曾經所學,高擡手腕,將劍尖傾斜出一個小角,隨後狠狠紮入敵人胸膛之中,順勢抖手縱馬。

劍刃從金甲胸口拉出一條長痕,沒有更多滯留,便已瞄準下一人胸膛。

這是山師陰第一次親自沖鋒,可除開最初兩擊還有些模樣,接下來便險些將劍卡在屍首之中拔不出來。

明明他已在腦中將這些動作演練了千遍萬遍。

他在書上學過,馬上殺人應當快準狠。

但是書上並未告訴他,這劍有多重,該如何人馬合一,要該從哪個角度劃開敵人胸腹,才能夠破敵卻不傷馬速。

不過殺了三人,他已經覺得半邊身子酸麻無力,就連胯下戰馬也變得不聽使喚。甚至於,這次追殺就是一個錯誤。

但是,他心裏有一股火,告訴他絕不能在此時松懈。

他顧不得傷痛,顧不得得失,顧不得性命堪憂,顧不得敵我懸殊。

現在。

他只想復仇,只想讓武莫為他的妻兒殉葬。

好在,他不是一個人。

跟在他身後的那些九嬰部下,已然明白自己家主心意。他們便將性命相托,他們便要為自家家主,殺出一條血路。

好在,唐楓在此之前已然沖出一條路來。

金甲陣型已經被唐楓沖得松散無比,左右之間無法相互援護,這便是給了山師陰與他部下一個可乘之機。

好在,武莫不通兵法。

明明他占著人數之優,明明他已能看出金甲侍衛自亂陣腳,可是他只會一味呼喊。他要讓那些金甲侍衛上前阻敵,要他們為他效命,可在他指揮之下,只是令金甲侍衛陣型,越打越亂。

古語有雲,“哀兵必勝!”

這樣一支千人之陣,竟然生生被那數十人突入陣中深處。更何況還是一名書生沖鋒在前。

何其諷刺。

廝殺聲中,山師陰扭頭望去,正與武莫雙眼相觸。

武莫只覺心裏冒出寒氣。

山師陰滿身是血,將那身紅袍染得更深,更艷。

偏偏山師陰長得那般俊美,簡直就像是為禍世間的妖物。

山師陰身邊有手下護衛,他望著武莫,伸手抹去嘴角鮮血。那鮮血被手背抹開,在臉上拉長,直至耳根,就像是畫在山師陰面上的血盆大口。

“武莫!”山師陰叫出武莫名字,隨後伸手往頸上一劃。

劍鋒上鮮血,順著劍脊甩落下來。

武莫有那麽一瞬錯覺,他難道會被這數十人斬殺於此?

他不自覺拉動韁繩,退了幾步。

斜眼處便瞥見卞蘭身影。

此時卞蘭還看著地上唐楓,也不知道唐楓是何死活。

武莫自然不會管唐楓死活,他只在乎自己安危。

“卞蘭!”他怒聲喝道:“你還愣著做什麽?難道你要和卞夏那條老狗一樣,讓主子死得不明不白?”

卞蘭驟然回頭,死死盯住武莫。

武莫大駭,但隨後硬著頭皮揮起馬鞭,朝著卞蘭劈頭蓋臉抽去,“你瞪什麽?難道要孤挖了你的眼睛,讓你和那個卞夏老狗一樣。”

卞蘭不閃不避,任由那馬鞭落在肩上。

他只是看著武莫,一言不發。

武莫被他看得有些發毛,但是面上依舊嘴硬,“怎麽?一條狗,還反了天了?”

卞蘭終於微微低頭,欠身說道:“大王說什麽便是什麽,我們是大王貼身內侍,大王若說我們是狗,那我們便是護主之犬。”

武莫發出一聲冷哼,“既然這樣,還不快去把山師陰,給孤撕成碎片?”

卞蘭欠身,就要前去。

武莫又改變了注意,張嘴將卞蘭叫住,“卞蘭。除了山師陰,其他統統殺掉。”

卞蘭再次欠身,“如您所願。”

話音落,卞蘭足下一踏,已然朝山師陰一眾飛奔而去。

他縱身至山師陰眾人面前,張開雙臂,雙爪之上赤光閃爍,在這深夜之中,宛若長了兩只血紅翅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