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一十八章 樹影迷蹤武後猖

兵馬簇擁之中,姜杉坐於馬背上,隨蹄飛泥起上下顛簸。他左手掌心上,端著一張羊皮小圖,是這林區附近地形。

他皺眉端詳片刻,突然面色潮紅,捏住那羊皮卷扶唇咳嗽。

這一咳,便停不下來。

胯下戰馬似是感到背上主人不適,稍稍減緩速度。

一邊有另外一騎湊了過來,與姜杉並肩而行。那人伸出一只手來,將水袋遞到姜杉面前,“喝些水吧。”

姜杉止住咳嗽,斜眼望去,給他遞水那人,正是軍中主帥,武慎。

武慎見到姜杉不接,便伸來另一只手,將姜杉胯下戰馬韁繩拉住。

兩匹馬“希律律”幾聲,便停下腳步。

武慎看著姜杉臉色,眉頭緊皺,“你身上余毒未消,計劃制定完成,又何必與我們一起上戰場。你應該在營寨裏好生安養。”

姜杉放下唇邊地圖,將那圖捏在手心,勾唇笑道:“慎公子還真是愛開玩笑,什麽好生安養。難道我這麽個大男人還要在軍營裏坐月子不成?”

武慎看向他手心,隱約能見到那地圖上紅染,嘆息道:“燕國還沒到非你不可的這一步。”

姜杉哈哈大笑,“你可別想太多,我可不是為了燕國,也不是為了那些愚昧百姓。我為的是我自己。”

花袍攤開手掌,能見到一朵紅梅落在地圖中央,他話語之中,卻是平靜異常,“氣哽在喉,不吐難休。”

武慎看了姜杉許久。

姜杉面上便掛著那淡漠笑意,其中又似隱著隱隱譏諷。

仿佛這世上事情,在他看來皆是不值一提。

武慎搖了搖頭,“你明明有顆赤子心,為何要做浪蕩人?”

姜杉眼神微窒,隨後又恢復平常,“慎公子,你老了,眼神自然不好,看人難免會有偏差。”

武慎又是搖頭,“你若真是為了揚名,又怎麽會甘心做一軍師?將那些虛名多數蓋我頭上?你若不是為了虛名,你孤身一人來著北境戰場,又是為何?你心裏裝的,放心不下的都是什麽,還不清楚?”

姜杉面上笑意不再,垂首沉默片刻,突然張嘴說道:“慎公子,當年先王沒有選你做大王,實在大錯特錯。”

武慎搖頭不語。

姜杉仰起頭來,幽幽說道:“若說這世上,有一事讓我敬佩,那便是繁衍。千百萬年前,我們的祖先結合,誕下後代,千千萬萬年後,傳承至我們身上。這千百萬年將,哪怕是一個差錯,便有可能沒有今日的你我。繁衍偉大,便在於,現在存在的每一個生命,都是一個奇跡。”

他伸出手,指著武慎,又指指自己,“你,我,他們皆是奇跡。”

“說實話,我這個人,其實並不在意什麽國家之分,地域之別。甚至給我一壺燒酒,片瓦遮頭,就連這日子,我也不在乎。可是……”姜杉抿住雙唇,又緩緩放開,“我在乎命。你的,我的,這些將士的,在我身後那萬萬人的命!我全都在乎。”

“繁衍如此偉大,繁衍生生不息,繁衍值得守護。”

姜杉咳嗽起來。

他解開腰間酒壺,猛灌幾口,將那喘息壓制下去。

酒水晶瑩而落,濕了衣襟。

姜杉卻望向清空,舉起一只手來遮住絲縷陽光,讓那光線透過指縫落在面上,“可我一人,還是能力有限。我救不了天下人,那我只願保這山河不變,求那繁衍太平。”

“能活多久便活多久。”他放下手掌,又抿了一口酒,“能做多少,便做多少吧。”

姜杉陷入沉默。

武慎看著面前病弱男子,仿佛從他瘦弱身軀中,見到了別樣華光。

不知不覺,馬蹄又動起來。

武慎與姜杉處於中軍,便隨著人流向前。

慎公子終於是受不住這沉默,他又不好繼續方才話題,只能將問題轉移到面前戰場之上,“我倒是有些事情,想不明白。”

姜杉也已恢復了精神,瞥眼看他,“慎公子年歲大了,有些事情想不清楚,也是可以理解。”

武慎不在意姜杉挖苦,繼續問道:“那些情報,都是你讓山師陰放出去的?”

姜杉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,“我只是與他說了些計劃,具體他放出那些消息,從哪幾個渠道放出,我倒是沒有在意。紅袍兒擅長這些,自然不用我操心。”

武慎大驚失色,“若是照你這般說,豈不是那些情報都是假的?人熊與那獨孤孝援兵,根本沒來?”

“他們沒來。”姜杉略微點頭,可嘴角卻稍稍上浮,“可援軍已經到了。”

“到了?”武慎露出疑惑表情,“在哪裏?援軍來了多少人?”

姜杉擡起一根手指,“一人。”

武慎盯著姜杉食指直看,“一人?”

姜杉看到武慎詫異模樣,眼角滿是戲虐,“這一人,可抵千軍萬馬。”

樹林深處,林火領著一眾將士,靜音潛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