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零四章 耗盡朝夕賬

繪利津從馬上跌落下來。

他側腹中了一箭,傷口就像火在燎。

戰馬顛得重,他便摔得狠,膈著石頭滾了幾圈,那箭枝已經折了尾羽,嵌入骨肉之中更深。

這一摔,跌得他渾身骨筋酸軟,半點力氣都使不出來。

疼痛麻痹了半邊身子,令繪利津動彈不得。

失了心氣,繪利津也不想動。

他仰臥在草地上,望著樹隙之後那銀灰月色,周遭那些廝殺,嘈雜,吼叫,漸漸消失不見。

最終,化作一聲嘆息。

“敗了啊。”

他被姜杉用不同誘餌,一步步誘入陷阱。

食餌放在哪頭,他便奔赴何處。

不就是和狗一樣?

堂堂狄國大王子,被人遛得和狗一樣。

這笑話真是好笑。

繪利津不由笑出聲來,可笑了幾聲,眼中又湧出淚珠。

是疼痛,亦或是心死?

姜杉啊姜杉,究竟是何許人也?

當第二波箭羽襲來,繪利津望著那箭頭寒光逼近,越來越大,越近越寒。

勾心鬥角半輩子,死在一個文弱書生手中。

真是笑話!

繪利津嘴角含著苦笑,就要閉上雙眼。

突然!

一道黑影,兩滴溫熱,滿眼赤紅!

鮮血滴入眼中,黑影攔住月光,箭頭穿透胸腔。

那點滴赤血順著箭頭,星星落落。

紮卡用身軀,為繪利津攔住槍林箭雨。他屈身跪在地上,雙臂撐住沙泥,背後不斷傳來悶響。

繪利津睜大雙眼,紮卡便是血海之中,那堵圍墻。

“大王子。”紮卡嘴角不斷湧血,卻還艱難說著,“他們說你假仁假義,我腦袋不好,但我是不信的。或許你都不知道,在你出生那天,我家草場落了一場大雨,才有豐潤草場,才不至於讓我家顛沛流離!我是信你的,你是狄國之王,你必定會是……”

“他什麽都不是。”趙恬立在紮卡身側,輕輕一推。

紮卡已然氣絕,傾倒泥中。

繪利津面露愕然,猶未反應過來。

不知何時,周遭喊殺聲響,已經漸行漸遠。

趙恬看著紮卡屍體,見著他背上宛若箭林,嘆了口氣,“你是一個勇士。”

他又俯視繪利津,“是你害死了他們!你什麽都不是。”

繪利津不知從何處來了力量,朝著趙恬嘶吼,“殺了我吧!殺了我吧!殺了……”

“嘭!”

趙恬單手揚鋼槍,用槍尾把繪利津敲暈。

繪利津沒有絲毫掙紮,便扭頭暈厥過去。

趙恬將繪利津交給身後兵卒,幽幽說道:“姜先生說了,他現在還不能死。”

這是繪利津聽不到的話語,誰也不知道,等他醒來之後,將會面臨何等抉擇。

然而戰場之上,勝負已經沒有懸念。

燕軍在姜杉帶領下,先用假情報,讓繪利津自認為勝券在握。如他這般自負之人,絕不可能選擇死守主帳。姜杉便是算準繪利津這般心思,令繪利津心生疑竇,從而方寸大亂。

姜杉所做的,不過是在繪利津自認為主帳安全,心中最為放松之時,悍然發動突襲,將狄軍徹底打蒙。

若說燕軍大勝,燕軍之中還有人會心頭不忿,那必然是如今站在主帳之外六人。

軍中六大將軍。

能夠看得出來,他們都是為了一件事而來。

那便是他們手中錦囊。

齊將軍將錦囊死死捏住,面上全是憤慨。周遭另外幾人,也有這般神色,甚至在他們眼底,都能夠看到疑惑神采。

可偏偏,這六人聚到一塊兒,誰都沒有開口。

又似猜忌,又似難堪,縈繞在這六人身周。

他們都知道對方心中自有打算,甚至也知道讀點已經氣得七竅生煙,可偏偏沒人開口,去問一問,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。

他們便打著自己的小九九,等待這一個人回音。

那人,便是姜杉。

這六位將軍很是焦急,從伏擊打響直至現在,他們已經在寒風中站了一個半時辰。

明明戰役打響,每一次拼殺,都是一份軍功。

姜杉可是說了,最終忻鼎盛的資源應當如何瓜分,首當其沖,便戰功。可他們在黑夜中站了一切,豈不是毫無軍功可言?

他們原本想要質問與姜杉出征那人,可是等一圈環顧,事情似是有些蹊蹺。似乎姜杉並沒有動用他們之中任何一人。這計謀,就連自家人都算了進去。

能夠爬到這個位置,這六人之中,沒有一人是真正蠢貨。

他們六人見到帳外情景,就已全是心知肚明,但他們還心存一絲僥幸,或許姜杉還會有其他安排?

心存僥幸,他們便聚在主帳之外。

等待……

那一身花袍終於出現在眾人視野之內。

殘軍交給後軍打掃,姜杉對這些瑣事並不上心,索性帶了手下回營。

畢竟如今已是大勝之勢,這些收尾工作,自然無需姜杉動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