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八十九章 喧囂齊地落掌中

夜色初沉,天邊還有一線紅霞。

揚獍單手托著茶盞,另一手背在身後。他站在書房門前,遙望天邊。

從他身側去望,能見到屋內桌上宣紙已然少了一半。

揚獍眯上雙眼,略微額首,低聲自語,“齊國這邊,該下達的命令,都已經傳達下去了。這一步棋,也算到了收尾時候。田午居然自盡得這般果斷,我倒是高看了他的厚黑。想來在邊城安插的那名守將,倒是立了功。他也是個人才,該不該重用呢?”

他緩緩睜開雙眼,嘆了口氣,“策反他只用了二十萬兩白銀,這種人,也是不該重用。田午啊田午,我便送他去陪你吧。”

說著,他將手腕稍稍翻轉。

盞中茶水傾灑而下。

揚獍看著茶水滴落,面無表情道:“田午,我不喝酒。這一杯,就算我為你送行。我可要謝謝你,將齊國拱手相讓。”

茶水傾灑幹凈,揚獍背起雙手,手指敲擊茶盞邊沿,“還有田白。”

他微微一笑,反身回了書房,鋪開一張宣紙,將紫毫沾染墨汁,又在那田橫硯邊緣調峰理順。

停滯片刻,揚獍於那紙上落下一橫。

千裏之外,齊國王都“熏享”。

新齊王田白,大宴群臣。

事實而言,舊王斃命,新王飲酒作樂。

可新王登基,又該大肆慶祝。

況且,舊王從某種意義而言,便是死在新王手中。

這口怨氣,已經在他心中積郁許久,今天他又如何按奈得住?

得意易忘形,亦是人之常情。

酒過三巡,田白面上已是酡紅一片。

飲酒染面,也是常事。可田白已經步履蹣跚。

酒不醉人,人自醉,說的便是此刻。

田白此次所謂大宴群臣,實則全是心腹,真正百官宴會,可不會這般簡單。那可得等到他真正登基之時,普天同慶。

不過,他實在是忍耐不住心中喜悅。

田午從小到大,便像是一片烏雲籠罩在他頭上,今日終於,撥雲見日!

田白便挑了宮中偏殿,將自家心腹重臣,約有三十多人聚集一處,分享喜悅之情。

他已經離了主座,徑直行到一眾大臣之中,眾人高談闊論。

所言所說,除了恭喜之外,便是過往將來。

仿佛明日,田白便能夠成為千古名君。

說道興奮之處,卻有人張口問道:“陛下,卻不知道,該拿那揚獍手下,怎麽辦?”

田白面上笑顏稍斂。

周遭氣氛,也是驟然一頓。

其實在座眾人,最為親近六七人,都知道揚獍之事。

此次反叛,揚獍在其中扮演了極重角色。

他畢竟給了田白下定決心的契機,更是將城中安插眼線發動起來,協助田白迅速攻入王城。這才攻了田旅一個措手不及。

田白和揚獍之間更有口頭協定,揚獍助田白奪權,田白必須封鎖齊境,讓田午有家而回之不得。

只是,這些全是帷幕之下事情,如何能拿到台面上講?

說話那將也覺得自己失言,趕緊捂住腦袋,裝暈做疼,“陛下莫怪,臣,臣喝多了。也不知怎麽就說了這些混話。揚獍小兒又算什麽?我們齊國難道還怕他了不成,我自罰三杯!自罰三杯!”

說著,那將領便端起面前酒杯,一口飲盡。

身邊侍從立即上前,就要為他再次滿上。那將也是豪氣,將侍從推開,自己給自己滿上。

又是“咣!咣!”兩下,再飲下兩杯。

宴會所飲,乃是“一品熏享”,是齊國國酒,也是王室貢酒。此酒,芝麻香濃,口感柔潤細膩。原本最為適宜宴會慢飲,如這將軍這般牛飲,簡直是暴殄天物。

可是這種時候,容不得他去多想。

因為田白面色,已經越變越黑。

宴會之中氣氛,降至冰點。

書房之中,燭光搖曳。

不知揚獍要寫什麽,但他每一筆每一劃,都寫得極慢。

仿佛在一筆一劃之間,醞釀著奇謀詭計。

揚獍筆鋒一提,紙上便有一個“木”字。只是這“木”只占紙張一半,另外一半仍舊空缺,這整個字,也只完成一半。

“木”字邊旁,右側又是何物?

揚獍深吸口氣,再次動筆,又是一“橫”。

宴會之上,田白面上重新擠出笑容,拍了拍那將領肩膀,“揚獍。他很厲害?”

氣氛為之一松。

田白舉著酒杯,環顧全場,“你們誰來告訴孤!揚獍小兒!很厲害嗎?”

不等有人回答,也無需他人回答,田白高聲呼喝,“揚獍小兒!自以為聰明絕頂。幫孤奪了王位,可他便覺得,孤虧欠他?孤就要對他言聽計從?”

“放屁!”田白猛然間掌中酒杯,摔碎地上,“他所做一切,不過是為孤做嫁衣!孤什麽都不會給他!他算什麽東西?孤是齊國之王,要與孤談判!那就讓冀王來!啊!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