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八十七章 血脈相爭後院火

兵敗,如山倒。

這絕不是一個誇張的修辭。

齊王於安寧城下,被拓跋元一率鐵騎擊破。

消息幾乎是在一夜之間,傳出千裏之外。

其中意味,便有些耐人尋味。就連齊國戰報,都還未曾送到齊國境內。可齊國國民,已然知道齊王兵敗消息。

即便是八百裏加急,也絕不可能讓消息傳得如此之快,如此之廣。

那麽解釋,便只剩下一個。

有人在齊王兵敗之前,就已經料到了結果。

背後這只黑手是誰?不言而喻。

或許天下有識之士,會驚嘆於揚獍手段。但對百姓而言,戰火仿佛在樹上最後那片枯葉,被寒風刮落地面的瞬間,驟然出現在他們身邊。

齊國王都,熏享。城門緊閉,屋舍緊閉。

血與刀的氣味,彌散在整座城池之中。

百姓從門縫裏偷偷向外瞧,便能見到一隊隊甲士,從大道之上踏過,聚攏於王宮方向。

而放眼去望王宮,便能見到黑煙滾滾。

叛亂!

由田白公子發起。

田午禦駕親征之前,便將朝中政權交付於王子田旅。

而如今,王宮之內多處失火,禁衛與反賊屍首,雜亂層疊。

混亂奔走的公公侍女,便被一刀宰了。

慘叫聲,已經從清晨,響到正午,終於漸漸平息。

汙血飛濺在枝葉之上,又層層染紅那王家庭院。

對於田白突然犯上作亂,田旅全無防備。

他只記得自己通宵處理政務,等到雞鳴三聲,還沒給他機會喝上一口熱湯,慘叫聲便撕破了那破曉黎明。

猝不及防。

田旅只能在忠心侍衛保護下,一退再退。

可田午緊追不舍。

廝殺整個上午,田旅身邊只剩下最後三十四人,守住最後一座閣樓。

是的,三十四人。

田旅認真地一一數過,他要將這些忠貞之士的面孔,全部記入腦海之中。

他們各個身帶血汙,身子有人已經斷了手指,斷了一只臂膀。

可他們將王子田旅死死護住,面上未曾有點滴畏懼。

然而事已至此,早已是窮途末路。

田旅想得明白,他們已經被團團包圍,出不去了。

然而,他依舊要將這些將士身姿印入腦海,哪怕時候入了陰曹地府,他也絕不會忘。

他們為田家拋頭灑血,田家便要將他們功績記下。哪怕見不著明天的太陽,這也是身為王子應做之事。

齊王或許懶散,卻教出了一個好兒子。

田旅所處閣樓,不過三層,樓中也只有這點人手。

可樓外,人群已經圍得水泄不通。

可他們並未強攻,只是靜靜等候。

閣樓木窗大開,田旅便站在木窗之後。

他知道,這些甲士,此刻絕對不會放箭。

所以,他從閣樓之上,望那帶甲人群,面上無悲無喜。

他知道,他們在等什麽。

因為所有人,都在等一個人。

這場叛亂發起者,田旅稱他為王叔的,那個男人。

田旅深知田白為人。作為勝利者,他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,羞辱敵人的機會。

果不其然,沒過多久,樓下甲士便分散兩側。

一人縱馬而來,“呫噠”蹄音,停在三層樓外。

田白端坐馬上,仰望閣樓。

田旅立在窗邊,背手俯視,“王叔,您可是忘了,王宮大內不能騎馬。”

白公子安坐馬上,嗤之以鼻,“好侄兒,這都什麽時候了,你在意的,便是這些小事?”

田旅搖了搖頭,“祖宗法度,沒有一件是小事。”

白公子面露不悅,低吼道:“你是說我,不遵祖宗法度?”

田旅張開雙臂,食指劃過所有人群,“率眾反叛,殘殺禁衛人命,我便問問王叔,您所做的哪一件事情,對得起‘祖宗法度’四字?”

“我今日所做一切,皆是為了齊國將來。”田白昂聲說道:“若非田午一意孤行,剛愎自用,我們齊國又怎麽會上了揚獍的當?又怎麽會有這般慘敗?那可是精兵十五萬!最終能夠活著回來的,恐怕十不存一。這等昏庸大王!要他有何用?不如退位讓賢!”

田旅冷冷一笑,“只怕!在王叔心中,自己便是那位賢人。”

白公子嘆了口氣,“黃袍加身,眾望所歸,我也是無可奈何。”

“好一句眾望所歸!”田旅捏緊身前窗框,“好一個無可奈何!田白!你心中還有半點手足情深?”

白公子搖了搖頭,“你父王對我,又有半點手足情深?”

田旅沉默無言。

過去許久,他才幽幽嘆息,朗聲說道:“田白!若我田旅有幸逃出生天,必定要將你千刀萬剮!”

血脈親人,卻在此刻兵戎相見。

田白凝視田旅許久,拉住韁繩,“好侄兒,你是不會有這個機會的。”

說罷,牽了馬頭,退出人群,“活捉田旅者!賞賜萬金!官升兩級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