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六十九章 媚晨光
雨停了。
落珠黏著瓦邊,斑點晶瑩,滴滴答答。
朝陽微亮,庭院冷清,靜無人聲。
內廳之中,元豕坐在盡頭主位,光線昏暗角落。
他手中捧著一塊殘布,目光穿過廳堂,遙望遠方天空。
元豕已經在這兒枯坐一夜,從墨黑,直至放晴。
天邊光芒初現,一層一層黯淡下去。
這是否會是一種啟迪?
手中這塊殘布,會不會是一次機會?
元豕的手掌,再次顫抖起來。
他伸出手指,撫過殘布邊緣,撫過殘布下角,那一列淩亂字跡,“望忠貞之士,除揚獍奸佞,還大冀太平——冀王,呂伯邑,絕筆。”
最後那勾宛若利劍,破開殘布桎梏,紮進元豕胸膛。
元豕猛然翻過手掌,將那殘布蓋在手下,喃喃自語,“人生自古誰無死,留取丹青照汗青?”
話語,最終是個問句。
因為他在害怕。
他不得不怕。
如今揚獍幾成冀國英雄,一己之力挽救冀國於大廈將傾。朝中權利,五得其三,風頭一時無二。
即便是剩下“其一”,以王都禁軍為首,朝中閣老次之,他們一心為冀國著想,對揚獍仍舊猜忌,故而還在觀望。
最後“其一”,皆是不服揚獍,更是猜測一切都是揚獍陰謀,只是無人牽頭,便在暗中湧動。
不是沒有機會。
可他元豕不過是小小外戚,難道真要在這種時候,撩撥虎須?
元豕低下頭,凝視掌中半塊殘布。
那些不服之人,苦於無人牽頭,苦於無由出手。
如今,最好由頭便是這半塊殘布。
冀國,甚至天下的命運,就掌握在他手中!
他能夠無動於衷?
“元豕啊元豕!”元豕咬緊牙關,低聲自語,“你不是想做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?你不是想做流芳百世的忠臣?現在機會就在你面前!你在怕些什麽?”
元豕捏住那殘布,青筋暴起。
他深吸口氣,終於要下定決心!
內堂,突然傳來腳步聲響。
元豕悚然一驚,慌亂間將殘布捏在手心,藏在身側,扭頭去看。
確實大夫拎著醫箱從內堂快步出來。
大夫到元豕,面上也有驚訝,他同樣額頭冒汗,猶豫了片刻,還是朝元豕拱了拱手,“元公子,傷患已經保住性命。”
元豕努力穩住心神,沉穩問道:“他何時能夠醒來?”
大夫擦了擦汗,瞥了眼門外,“快則一日,多則五天。”
元豕捏著殘布的手掌發抖,面上卻是慢慢點頭,“診金門口徐管家會給你。”
大夫如獲大赦,拱了拱手,便加快腳步朝外走去。
“等等。”元豕將他喝住。
大夫身體一僵,不敢亂動。
元豕寒聲說道:“今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,對嗎?”
大夫連連點頭,“我半夜出城采摘草藥,忙了一夜,其他什麽事情我都不知道。”
元豕這才忙一點頭,擺了擺手。
大夫飛也似快步而去。
元豕又看一眼手中殘布,方才決心,也無那般堅固。
他望了一眼天色,天邊魚肚白,已到上朝時候。
元豕將殘布塞回懷中,貼身放好,“這吳離也不一定可信,我還是謹慎行事。對,去朝堂上打探打探消息,謹慎行事。”
自言自語之中,元豕整頓精神,換了朝服,又特地去看了吳離一眼。
吳離身上纏滿白布,斷臂處隱隱滲出血來。
他如今面如死灰,雙目緊閉,呼吸微弱而急促。
元豕搖了搖頭,吩咐親信徐管家將吳離好生照顧,絕對不能讓他離開府邸。
囑托完畢,元豕才出了府邸。
馬車早已在府外等他。
元豕踏上馬車,這才發現那馬夫,不是昨夜為他趕車之人。
他頓了頓,裝作不經意地問著新車夫,“怎麽是你啊老趙,老宋呢?”
“回公子。”車夫老趙面露疑惑,卻還是恭敬說道:“今天確實不該小人當班,但是老宋昨夜說是突然感染了風寒,所以連夜讓我頂班。”
“這樣啊。”元豕心中一凜,面上不動聲色,柔聲說著,“老趙,你再等一會兒,我想起來以一份奏章沒帶。”
車夫老趙自然未敢多言。
元豕快步行入府中,正遇到徐管家在前廳訓話。
他朝徐管家招了招手,徐管家便將一眾下人揮退,恭敬垂手而立。
元豕望了一眼門外,低聲說道:“方才那位大夫,還有老宋,我始終不太放心。”
徐管家聽音知趣,立即點頭,“公子盡管放心,小人明白。”
元豕鄭重點頭,“此事事關重大,做的幹凈些。”
徐管家點頭應下。
元豕這才稍稍放心,出了府門,登上馬車。
馬車緩步強行。
元豕蜷縮在車內角落,眯上雙眼深深吐氣。
不過一夜時光,他已覺心中沉重萬分,仿佛行至他錯半步,便是死無葬身之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