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四十五章 金鑼震顫嘶

入夜無月,烏雲如紗似棉,欲壓城摧。

鼓鎮內外盡墨,盞燈不掌。

黑暗之中,孤城聳立。

呂巍身著輕鎧,立在城墻之。

擡頭望,望不見月華星光,烏雲遠掛天邊,又似緊壓胸膛。

低頭行,腳下濕泥沾鞋底,拖住腳步萬鈞重。

呂巍深呼口氣,向前幾步,倚靠城垛,遙望無聲黑夜。

初秋時候,卻已萬籟俱靜。

不知道城中百姓,是否同樣徹夜難眠。

風戚戚來,似有胡笳十八拍,聲聲悲且哀。

呂巍被這風一吹,回想起自己這些年來事情,唯有苦笑。

他已經多少年,未曾好好看看,這大冀河山?

還記得少年時候,他最喜歡只事,便是領著呂尚與呂烽,爬到王宮最高處,教他們識空中星月,看王都燈起燭滅。

少年心胸,即便是漫天銀河亦能裝下。

可時過境遷,人終究會變。

他沉迷宮鬥勾心。

星鬥散去,僅剩權柄,天下不出王都,只在龍椅之上。

心胸廣闊,方能囊括天地。

可惜,他醒悟得遲了,冀王已然逝去。

呂巍嘆了口氣。

他心中明白,雖然三弟不說,但小村之火便是由他親手點燃,甚至得知消息,他還袖手旁觀。恐怕在三弟心底,終究是恨他的。

怪不得三弟,這恨意,是他咎由自取。

還好,他醒悟得不算太遲。

他知道自己才華有限,與三弟呂烽無法比擬,但是至少,他也是呂家子弟,他也要獻出綿薄之地。

是悔恨,亦是贖罪。

呂巍按住城垛,心中打定主意:只要今夜休整完畢,他們這幾千人仍有一戰之力。他定當輔佐三弟左右,向狄國討回血債。

深夜過半,呂巍身後甲士上前一步,躬身說道:“殿下,時辰到了。”

呂巍點了點頭。

依照約定,呂巍守上半夜,下半夜要換付將軍來守。

說是因為呂巍也是連番交戰,兩班輪換,也能減輕疲憊,多加休息。

這命令,由呂烽親自下達。

呂巍也知這是三弟好意,便沒有推遲。

按那甲士提醒,現在確實是換班時辰,可是……

呂巍走到城墻內側,朝下方張望。

只能見到城下金鑼,孤零零懸掛。

來路街道未有燈火,也不見人影。

怎麽還沒見到付將軍帶人前來換班?

莫非是他誤了時辰?

呂巍搖了搖頭,心中暗想:這付將軍不過眾人之姿,會有些疏漏,也是正常。或許他們就在來時路上,稍稍誤差,也不礙事。

想到此處,他便命身後甲士,前去提醒付將軍。

他又看了眼那金鑼。

鼓鎮鑼鼓,在冀國境內也是小有名氣。

其中這面金鑼,便是出自鎮中名家之手,敲之響若驚雷,回響悠長。

鼓鎮城小,便在城中東西各放一面,若是遇到敵襲,便敲鑼示警。

呂巍只希望,今夜……啊,不……是以後都沒有用這鑼機會。

過不多時,終有一隊人馬,從街道暗處轉來。

呂巍收起腦中念頭,指揮城上甲士,下樓與付將軍交接。

台階一層層矮。

呂烽跟在隊列最後,望著遠方來人。

人數似乎比預想多了些。

他心中想著,方才上半夜由於光線不好,有士卒跌了幾跤,可得囑托付將軍多多小心。

這般想著,他便擡眼去望那領頭將領。

這一眼,卻令他心生疑惑。

領頭那人,頭上帽纓完整。

付將軍盔上帽纓可是被林火射去了半朵,或許他換了鐵盔?

腳步慢慢向下,呂巍又望向那付將軍身後甲士,突然背後冒汗。

那些甲士皆是冀軍裝扮,只是他們為何不將長弓背在身上,而是握在手中?

他們!想要對付誰?

城中難道還有奸細?

呂巍心中大駭,但他這次並未被懼意擊倒,雖是懷疑卻不能確定。他立即高呼出聲,“付將軍?!”

那領頭將領,卻不答話,只管悶頭疾行。

呂巍心中一凜,手按劍柄,“付將軍!若是你便出聲!否則……”

話音未落,那將領突然揮手,一隊甲士向前發足狂奔。

有詐!

呂巍手下兵卒,最下一層,已然離金鑼不遠。呂巍立即出聲高呼,“敲鑼!敵襲!”

可他畢竟不是這些士卒親近將軍,眾將士聽得他命令,皆是一愣。

只是這一愣,奇襲將領舉起手臂。

夜襲甲士同時搭箭拉弓,箭出於空,毫不停留。

箭雨之下,台階上冀軍一片混亂。

或是推搡,或是閃躲,或是舉弓還擊。

推搡者推不開旁人,閃避者無處可壁,舉弓還擊者,被同伴擠得東倒西歪。

“嘭!嘭!嘭!嘭!嘭!”

箭支沉悶入體,台階之上血流而下。

冀軍大亂!

呂巍先是慌張,隨後迅速鎮定下來,與亂軍之中力圖穩定局面,“不要慌張!只要敲響金鑼,我們就會沒事!向前沖!不要後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