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九十四章 王胄家門情淡薄

揚獍趕回府邸時,已是入夜燈起。

回程路上,靠近街口便能見到鄰裏張望。

想必,他們已經知道,揚獍府中發生之事。血光之災,原就是最好談資。

明日,不,只需今夜,他府中事情,便會傳遍周遭。

這些奇異目光,他又要忍耐多久?

故事會流傳於茶余飯後,也會被另一件事掩蓋,循環往復。

揚獍已經全無精力去管那些。此刻,在他心中,唯有歸心似箭。

最後一個轉角。

揚獍看出地上雜亂足印。

官靴印記,還有木車滾痕,想必官府已經來過。

轍印兩折,一側較淺,一側較深。他們必是滿載屍首而去。這倒是讓揚獍有些意外,這些官府中人,從未如此高效。

他突然想到,莫非這些官人就連瓊華也一同收了去?

馬鞭,不由加重。

轉過街角,便見府門。

門外白燈高掛,卻是府門大開。

而在那石階之上,正有一人跪在地上,雙手擰著抹布,擦拭地上血漬。

這一人,揚獍必定一生不忘。

“謝安!!!”揚獍拉緊韁繩,大喝出聲。

跪地抹擦之人,真是揚府管家,謝安!

謝安擦地手掌,似是微微一頓,他卻未立即起身,而是將面前最後一攤血漬抹凈,這才緩緩起身,對著揚獍曲起身子,微微笑道:“少爺,您回來啦。”

他又見到揚獍身後兩騎,腰彎更低,“”

謝安站在門外,那麽呂烽在哪兒?

揚獍瞪著謝安,“是你做的?”

“是啊。”謝安面掛笑容,張開手臂,“下午來了官兵,他們是在粗魯,弄得到處是泥。少爺知我為人,怎麽能看著府裏,又是血又是泥呢?這不,趁著最後這點時間,稍稍打掃一下。”

揚獍眯起雙眼,“你知道我在說什麽。”

謝安揉起抹布,擲入水桶之中,那桶中之水已如墨粘稠,“那件事,也是小人幹的。”

一言,揚獍只覺熱血上湧,“嗆喨”一聲,長劍已經在握。

“師兄。”林火將揚獍叫住,“烽子和伯母,還在他手上。”

揚獍瞪著林火,握劍手臂不斷顫抖。

正當兩人投鼠忌器之時,謝安出言說道:“若少爺是是擔心瓊華姑娘,還請少爺放心,小人並未讓官兵將她帶走。若是少爺擔心老夫人與呂公子,更該放心,小人絕不敢傷兩人性命。畢竟,那位大人,也不允許。”

大人?

揚獍轉過頭來,“他究竟是誰?”

謝安抿起雙唇,“不可說。”

揚獍再難忍怒氣,此情此景,已將這位溫雅儒生,將他多年修養統統拋諸腦後。

他飛身下馬,劍指謝安,如同野獸咆哮,“那你此刻站在此地!是為了什麽?難道就為了嘲笑我?嘲笑我連最深愛的人,都保護不了?”

謝安看著眼前長劍,面上未有一絲恐懼,“小人在心中無比尊重少爺,又怎麽會出言嘲笑?況且,少爺可能不知道。”

白燈之下,謝安長袖一舞。

林火悚然一驚,拔劍踏馬,“驚蟄!”

足下駿馬被這重踏,前膝跪地。

林火倉促出劍,也是迅猛,千磨卻停在謝安面前一寸。

劍尖,被謝安夾在兩指之間,“林公子,只憑一招,你可制不住小人。”

“當!”

揚獍手中長劍,斷折兩半。

同是一流!

林火眉頭緊皺。

謝安微微笑著,“放松,小人並無與二位作對意思。”

揚獍看著手中斷劍,他已明白謝安水平。他也知道,若是他與林火合力,自然能夠將謝安拿下,只是要費些手腳。

呂玲玲也已捏著短匕,趕到兩人身側,“你這殺人兇手!犯下這等不可饒恕之事!今天本女俠就要替天行道。”

“玲玲。”揚獍伸出手臂,將呂玲玲攔下。

他已稍稍恢復冷靜,也已經明白,謝安有話要說。

“少爺,總是這般睿智。”謝安看著揚獍,“小人,確實不能說那位大人名諱。但聯想小人身份,少爺,你還想不明白?”

身份?

揚獍呼吸一窒,手中斷劍落地,“居然是他!”

“是誰?”林火疑惑問道。

揚獍卻已雙目無神,仿佛對一切皆是充耳不聞。

林火扭頭看著揚獍,心中擔憂,卻突感劍勁力突松,利劍前伸,將謝安當胸穿過。

“你做什麽?”林火想要拔劍,千磨又被謝安抓住。

鮮血滴滴點點,再次弄臟石階。

謝安嘴角溢血,卻是面掛笑容,“那位大人於小人有恩,他的號令,小人不得不從。少爺與小人有情,可小人做出這等事情,小人便不得不死。”

為人之難,皆在“情義”二字之間。

揚獍渾身打顫。

謝安嘔出血來,“少爺……不要怪我……”

頭顱垂下,謝安氣絕身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