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七十二章 冠鳳帔霞親
姜杉坐在門檻上,夕陽覆面。
昏迷的水玉被他抱進了房內,地上還殘留血跡,略顯空蕩。
他沒有去擦,只是靜靜坐著,望著夕陽西下。
林火與呂烽不知去了何處,或許找了村中酒館喝酒。他們沒有回來,也沒人與姜杉說話,村中行人匆匆掠過,喚他名字,他也未有回答。
只是坐著,靜靜坐著,如同上色石雕,衣襟不擺。
張開雙眼,未有焦點,輕啟雙唇,未賦一言。
太陽一路向西,一路低垂,終於沒於山峰盡頭。
影子蔓延拽長,再長,再長,還是隱沒黑夜邊緣。
當目難視物之時,姜杉拍了拍衣服下擺,站起身來。
小村野徑,無甚光亮。姜杉在黑暗中行走,如履平地。這原本就是他家,多少年來未曾變過。
他徑直走回臥房,從櫃裏取了火燭燈台。懷中摸索,取出貼身火折,點亮燭光。
屋中一亮,卻仍昏暗。
光芒盡頭,映著水玉憔悴睡臉。
姜杉便這麽坐在床邊,借著燭火,凝視床上玉人。
光影搖曳,照著他嘴角似笑非笑。
不知過去多久,水玉嚶嚀一聲,轉醒過來。
姜杉跪在床前,伏在板上,正對水玉側臉。
“你醒了啊。”他輕聲說著,伸出手掌,將水玉面頰幾根亂發捋順。
水玉欲睜雙眼,卻只能半開半闔,“你下來陪我了?”
姜杉搖了搖頭,燭光從後而來,看不清他面上表情,卻能聽出話中溫柔,“閻王爺說嫌你太笨,可不敢收你。”
水玉噗嗤一笑,卻是牽動脖上傷口。
姜杉趕緊按住她肩膀,“你這笨丫頭可別亂動了,要是黑白無常再來一次,難道還要我跪下來求他們不成。”
水玉聽得這話,趕緊繃住面容。
姜杉大笑出聲,刮了一下水玉鼻梁,“你這小笨蛋。”
水玉蒼白臉上泛出紅暈,片刻之後又淚濕眼底,“我一定是在做夢,夢醒的時候,你又要走了。”
姜杉俯下身子,為她抹去淚珠,“傻瓜,不看你嫁出去,我怎麽能走。”
“等我出嫁了?你還是要走?”水玉面色慘白,“那我就不嫁了,反正我現在脖子上開了口子,又有誰會要我。”
姜杉微微笑著,伸手去摸水玉臉頰。
水玉忍著痛楚,別過頭去。
姜杉嘆了口氣,單手枕在床上,托著下巴,“唉,這樣看來,我只能勉為其難,娶了你了。”
水玉嘆了口氣,“是啊,你勉為其難的……”
她話音一頓,用力扭過頭來,就連拉開傷口也不害怕。她努力瞪大雙眼,“你剛剛說什麽?”
姜杉成心皺起眉頭,單手捏著眉心,“呀,我最近記性不好,都不記得自己剛剛說了什麽。”
水玉沒有說話,緊緊咬住下唇。
“我說。”姜杉勾起嘴角,挑起水玉下巴,“我來養你,不是一天,不是一年。”
他湊到水玉唇邊,“是一輩子。”
四唇相觸,水玉睜圓雙眼,又緩緩閉上雙眼,淚滾眼角。
燭光,人影印在窗紙之上。
融為一體。
林火和呂烽渾身酒氣,站在籬笆墻外,看著紙上陰影。
兩人互看一眼,“繼續喝酒?”
“繼續喝酒!”
勾肩搭背,兩人歡笑而去。
月撒身上,未感幽寒。
月落日升,轉眼三日。
原本冷清小院,今日爆竹聲聲不停。
姜杉小院,披紅掛彩。
不過三日,他們已經拜到堂上。他們都是父母雙亡,也不在乎鄰裏詫異,這婚說結就結。
左鄰右裏雖然詫異,可這畢竟是小村,民風淳樸,見著新人婚宴,怎麽能不歡悅。
你拿一只雞,我抓一把米,拼拼湊湊,倒是讓這婚禮不見寒酸,一樣熱熱鬧鬧。
一切從簡,是水玉的主意。
一切從快,也是水玉的主意。
畢竟,她等得太久了。
她不求風風光光,只求能與姜杉長相廝守。
姜杉怎麽會讓她失望?
花轎象征性地繞村一周,回到籬笆院中。
鄰居家的小姑娘走到轎前,掀起嬌簾。水玉踏出轎外,一身鳳冠霞帔,脖上綁著紅巾,既是遮掩,又是點綴。
水玉妝容最美,一如火中仙子,伴火而生。
她撩起婚衣前擺,踏過馬鞍子,這才擡頭去看。
正見到姜杉一身紅袍,袍上繡有金絲牡丹,襯著姜杉身形,說那俊俏,比之山師陰也是不遑多讓。
人逢喜事精神爽,就算是姜杉也沒了平日裏慵懶,反而身形挺拔。
一對璧人。
所有賓客都由衷贊嘆。
林火與呂烽混在人群之中,亦是為自己兄弟歡喜。
姜杉上前兩步,拉住水玉手掌。
水玉俏臉一紅,低垂眉眼,“快放開,不合禮數。”
姜杉沒有松開,反而靜靜握住,湊到水玉耳邊,輕聲說道:“我若喜歡,管他什麽禮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