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心叵測封禪日
庚寅月,甲申日,正月初一。
歲沖虎煞南,忌入宅開市,宜沐浴祭祀,余事勿取。
雞鳴三響,日出東方。
晨光鋪滿山路,嶽山紅楓招展,一派靜謐。
一聲鳴金聲響,打破清晨寧靜。
於山路放眼而望,正能見山腳人馬浩蕩。
儀仗在前,黑甲持戈,踏步而來。龍輦在中,黑身白頂,八馬並馳。龍輦之後,更有文武百官,扈從賓客,內外命婦,封禪車乘連綿百裏。
封禪眾人,黑衣在內,外罩白袍,肩披黑裘,皆是回歸天地兩色。
何為封禪?
封為祭天,禪為祭地。
早在一月之前,武睿已派役夫兩千,騶騎四千於此築壇。
山下壘丘狀祀壇,上飾五色土,廣二丈,高三尺。瘞坎在前,用於埋葬牲畜,玉帛,禱文。此壇號為“社稷”。
又於上頂築祭壇,廣六丈,高九尺,四面出陛。祭壇中央,設有燔柴,犧牲祭品禱文將置於積柴上而焚之。此壇號為“登玄”。
封禪車乘浩蕩而來。
黑甲於前開道,行至“社稷”壇前,分為兩束,高舉長戈立於兩旁,所圍長道足有百步。
“社稷”壇下,設兩面牛皮大鼓,兩位精壯力士於此冬日,赤膊上身,擊鼓如雷。
一通振奮鼓響,漫山靜默無聲。
有一老者行至登梯旁,手捧卷軸卻未展開,花白胡子隨風飄蕩。
此人名為王宇,正是當今文淵閣首席大學士,也是王家話事。
王宇望向道路盡頭,高聲呼喝,“吉時已到!恭請燕王登壇封禪。”說罷雙膝跪伏,五體投地。
一人跪,萬人跪!
黑甲單膝著地,斜刺長戈。
文武百官,扈從賓客,內外命婦跪地垂首。
唯有一人!
長戈盡頭,龍輦簾幔揚起,黑衣繡金龍,五爪開張,騰雲駕霧。
大燕之王武睿,此刻意氣風發!
燕王立於龍輦之上,目光熠熠,望向“社稷”祀壇。他握緊雙拳,昂首邁下龍輦,緩步穿過長戈大道。
百步長道,步步緊紮。
行至道尾,燕王登梯而上。
不過十節階梯,他卻走了足有盞茶,每一步都分外慎重。
一盞茶後,燕王終是立於壇上。
回轉身來,帶起龍紋披袍,燕王面向群臣單臂高舉。
萬人山呼,“吾王萬歲!萬歲!萬萬歲!”
呼聲回蕩,飄散飛揚。
嶽山不遠,屯兵駐處,猶能聽聞呼喊。
趙恬靜靜立於帳內。他的右手已經接回,只是瞧那灰敗顏色,難說此生能有何用。
而主座之上,還有一人,正在慢慢飲茶。
仰起頭來,原是黃恩。
他端起茶杯,瞥了眼趙恬斷手,“你這傷勢,可曾好些?”
趙恬淡淡回應,“雖是接上,後半生只能作些簡單抓握,也使不上力道。”
黃恩輕闔茶盞,寒聲說道:“聽說,你放走了一籠獵物?”
趙恬面不改色,淡淡點頭。
黃恩擡起頭來,將茶盞放於桌上,“林火被你困於營中,為何不殺?”
趙恬依舊淡淡回答,“學藝不精,難阻其鋒。”
黃恩右手撐著腦袋,“你這只手,也是他斬的?”
趙恬看也未看右手,靜靜點頭。
黃恩看著趙恬右手,“斷臂還能接上,也不知哪位醫術,如此神乎其技。”
趙恬微微皺眉,“是一遊方大夫,正巧碰上,似是叫做石鎮。”
黃恩似是來了興趣,挑了挑眉,“這位神醫,可還留在軍中?”
趙恬搖了搖頭。
黃恩眯起雙眼,注視著趙恬,“趙副官,我為主將,你可是不服?”
趙恬卻似答非所問,“軍令如山。”
“好個軍令如山。”黃恩哈哈笑出聲來,“趙副官懂事最好。你也知隨後計策,希望你我二人通力合作,為大燕盡忠職守。”
趙恬點了點頭,“將軍若是沒有其他吩咐,末將便要去檢視兵馬。”
“去吧。”黃恩揮了揮手,示意趙恬離開。
趙恬微鞠一躬,離帳而去。
大帳之內,黃恩望著趙恬背影,目光閃爍。
嶽山酒寨,戒備森嚴。
一眾江湖豪俠開拔,鶴老在前,精神爍爍。
呂烽似是極有精神,想來這征戰之事,最是對他胃口。
花袍坐於車內,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根煙槍“吧唧吧唧”抽個不停,又將煙霧吐向車外,“這煙的滋味不錯。”
章昭平咳了幾聲,厭惡皺眉,“早晚抽死你。”
花袍撇了撇嘴,“早死晚死都一樣,不如五毒俱全,來得逍遙快活。”
紅袍兒眯著雙眼,似是假寐,“你就毫不擔心?”
姜杉啜了口旱煙,望向窗外,“擔心又有何用?我們一無兵,二無權。能做什麽?所以說,還不到時候,還不到時候啊。”
山師陰睜開眼來,微微笑著,“是啊,還不到時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