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三章 誰曉燕王愁

月黑風高,北風咆哮,城頭上火光搖曳,戰旗獵獵。

人影在墻上徘徊,哆哆嗦嗦。

立在城墻邊上,兵卒不時探頭張望,不說遠處,城下地面也是模糊不清。

三三兩兩圍著火堆,咒罵寒夜冷風。

“是個好天氣。”三人拾級而來,話音出自為首那人,大燕之王,武睿。

張太守落後他半步,應聲說道:“大王乃是天子,自然有天保佑。”

幹癟卞夏站在兩人身後,雖是微微弓身,卻仿佛能洞察周遭一切。

三人步上城頭,兵卒識得太守,趕緊站起身子行禮。

武睿擺了擺手,示意眾人坐下,“你們各司其職,今夜漫漫可不好過。”

兵卒微微一愣,卻不聽令,轉而望向張太守。

張太守面上一青,趕緊揮手,“都坐下,坐下!好好休息,才能與狄狗廝殺!”

兵卒這才應下,披甲坐到火邊。

冬日冰寒,太守卻覺背脊冒汗。

武睿見他臉色有異,立即明白過來,溫聲道:“愛卿治兵有方,孤來日必當重用。”

張太守這才緩了口氣,引著武睿繼續向前,“微臣再帶大王看看,今日午後說好的布置。”

武睿點了點頭,背起雙手,跟在張太守身後。

兩人沿著城墻,向右繞行。

一路上時不時聊上幾句,一國之君倒是與太守聊了不少家長裏短。

慢慢的,兩人行至並肩,在南城停下身來。武睿轉頭眺望遠方黑幕,若無其事地說道:“此次與狄國開戰,將士們可有怨言?”

張太守趕緊擺手,“不曾有怨言。”

武睿皺了皺眉,轉頭看著張太守,沉聲說道:“張德開,你可知道欺君之罪?”

張太守額上冒汗,差點跪下,卻被武睿一把扶住臂膀,“實話實說,孤恕你無罪。”

張德開咽了口唾沫,眼神略顯遊移,最終咬緊牙關,“若要說實話,我們這些邊關百姓,早就對狄狗恨之入骨。大王此次禦駕親征,實乃大快人心!”

“哦?”武睿嘴角露出笑意,“他們就不怪我,毀了邊境和平?打仗可是要死人,讓家中男兒上陣殺敵,骨肉分離,他們也願意?”

既然已經打開話匣,張德開也就不再顧忌,“若這仗不打,邊境就有和平可言?家中男兒就不會被殺?那些狄狗每年秋收掠邊,他們心中就有‘和平’二字?所到之處,男兒盡皆殺死,女子如同家畜擄走。那才是真正的天怒人怨!”

他的聲音越發激動,“柳鳳泊一事,若大王置之不理,狄狗報復,百姓必定怨聲載道。但您既然決定要打!那北塞上下,沒有孬種!”

武睿哈哈大笑,拍著太守肩膀,目光眺望遠方,“大燕從北地起兵,孤也流著北地血脈。世人皆說我大燕四百余年,軟了骨頭。今日到要讓天下看看,什麽是燕人血性!”

“大王!”張德開渾身戰栗,似是大受鼓舞,“北地等了太多年,就為了今天一雪前恥!讓雪原之下的列祖列宗看看,我燕國子弟,四百年來從未改變!只能站著死,絕不跪著生!”

“別說這喪氣話。”武睿收回手掌背在身後,“這一仗,只有勝,絕無敗!”

黑夜之中,城墻之下,突然傳來“嗖”的聲響。

卞夏驟然向前一步,伸手一握。

一直鐵杆箭羽,被他捏在手中,他將箭羽反擲回去,城下傳來一聲慘嚎。

四面城墻同時響起警鑼!

狄軍夜襲!

卞夏將武睿護在身後,輕聲說道:“大王,請移步。”

“果然是個好天氣。”武睿微微一笑,卻不急著離開,反而詢問道:“張愛卿,西門可是守兵最少之處?”

張德開點頭稱是。

武睿這才移步,“我們就去西城。”

就像武睿所說。

今天是個好天氣。

月無光,星隱沒。

最是適合夜襲偷城。

況且三王子布羅已經到了消息。燕王就在雁門城內,他又怎會錯過機會。

榮耀高於一切。

哪有比一個王的頭顱,更高的榮耀?

武睿知道,他必定會來。這陽謀,便是人熊進獻的計策。

半月前,他得到消息,九大家族余孽,尚未死絕,一支為九霄,另一支為九嬰。

九霄多年安分守己,可做提防,但不必撕破臉皮。而九嬰,則是心腹大患!他已知曉,九嬰之主便是山師家族。

可山師家如今富可敵國,朝堂在野根須深入,不是一日可滅,只可徐徐圖之。

但山師家一日不除,他便如芒刺在背。此番北上抗狄,九嬰必定會在背後使詐。難以決斷之際,人熊給他提了個醒。

山師家是禍患,也可為助力,關鍵在於如何去用。

於是便有了今日計策。

他對外宣稱禦駕親征,實則提前到達邊塞。一路上更是帶上十幾貴胄子弟,特意暴露行蹤。試問九嬰如何會錯過這等機會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