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一章 朝堂遍地豬
人篤信命。
說,命裏有時終須有,命裏無時莫強求。
但,人又妄圖窺視命運。
是故,人願信夢。
夢境所指,皆是征兆;夢境所現,便是未來。
可,那麽多人做夢當了王侯,他們便成了王侯?
可笑,誰不想做王侯將相?
他們又哪知道,王侯夜裏做的是何夢境?
孤身一人,坐於王座,那座比冰還冷,身遭空無一人,那黑暗深不見底。
又或是血漂百裏,頭顱掛在梁上,望著國破家亡。
這王侯,誰還要做?
是故。
孤不信夢,孤不信命。
孤,信自己!
那些身首異處的夢境,只讓孤胃口更大,膽氣更勝!
所以,面對殿下群臣,孤做了一個決定。
“北上抗狄!”
殿下愁雲慘淡。
“陛下三思!”
“與狄國開戰,絕非良策!”
“陛下三思啊!”
人群山呼海嘯,群臣跪伏在地。武睿安坐,冷眼看著,只覺一陣惡心。
他眼中看到什麽?
貪婪!腐敗!腦滿腸肥!
謀私!結黨!勢欲熏心!
賣官賣爵,強征暴斂,民不聊生;黑吏貪官,邪風四起,亂匪遍地!
貪者高居廟堂,賢者放逐山野,致使朝堂之上只見一片苟且!
邊關百姓,百遭淩虐,流離失所。
那時,他們為何不跪?
西北大旱,朝生夕死,易子相食。
那時,他們為何不跪?
南方大水,流民遍地,死上百萬。
他們!為何不跪!?
如今,關乎國恥,關乎國威,卻一個個哭天搶地。
這是燕國的朝臣,還是狄國的奸細?
滿口仁義道德,滿口錦繡文章,滿口聖賢之言!到頭來,只為自己!
這群苟且偷生的鼠輩,竟然是燕國重臣!
他們為燕國做過什麽?他們為百姓說過什麽?他們一日日,一夜夜,醉生夢死,他們明白什麽?
何等讓人痛心。
放眼望去,皆是佝僂身子,雙膝跪地,渾身戰栗。他們怕的不是座上孤王!而是遠在陰山的狄國鐵騎!
何等令人寒心!
這些衣冠楚楚的群臣,這些吆五喝六的權貴,如今看來……
都是豬!
都是披著華服的豬!
燕國權政,被這群豬把控在手。堂堂燕王,被一群豬磕頭膜拜。
可悲。
可嘆。
可笑!
武睿站起身來,大殿中陡然一靜。
他的目光,從每個大臣臉上掃過,似要將這些豬的面孔,一個個印在腦海深處。
他缺少一雙手,為他撥開人群。
他缺少一把刀,為他開辟一條血光大道。
目光,最終落在首位,那個空蕩蕩的位置。那個鐵塔般的漢子,今日沒在那裏。
武睿嘆了口氣,拂袖而去。
殿堂之中,又是一片幹嚎,有人大呼:“大王三思!否則老臣撞死柱上!”那呼喊,似還隱有嘲諷。
武睿瞥了一眼,心中冷笑。他倒是想看看,誰敢撞死殿上!他倒是想看看這些豬的血是紅是黑!
可他知道,這些豬,終究不會讓他如願。
宦官尖細的嗓音,如此刺耳。
武睿一步不停,揚長而去。
午時過後,武睿依舊呆在書房,一步都未踏出。
暖光和煦,刺透窗紗照進殿裏,卻有些昏暗。
武睿看著面前書架,沉思許久,一言不發。
那瞎宦卞夏如同往常,隱在黑暗之中,垂手而立。
沉默半晌,武睿嘆了口氣,終於開口說話,“可還有人跪著?”
卞夏緩聲答道:“太和門外,還有六人。”
武睿冷哼一聲,“一個上午,四十人,只剩下六個,這便是他們的忠心。”
卞夏並不多話,靜默而立。
武睿將雙手負在身後,“卞夏,你說。孤還是不是這大燕之王?”
卞夏點了點頭,“老奴看著大王出生至今,大王自然是大燕之王。”
武睿轉過頭來,“那孤問你!為何他們要反對孤?”
卞夏沉默片刻,緩緩說道:“人心背向,人心難測,便是如此。”
“什麽人心難測!”武睿一掌拍在書架框上,“這些誤國誤民之徒!”
卞夏微微躬身,“大王保重龍體。”
武睿搖了搖頭,似是有些疲倦,反身坐回書桌,望著面前奏折,幽幽嘆息,“卞夏。”他輕聲喚道。
“老奴在。”卞夏向前一步,跨在明暗交界,分毫不差。
武睿仰起頭,望著頂上雕龍,“孤這一次,是不是又操之過急?孤的決定,是不是又錯了?”
卞夏退回黑暗,“宦官不可言政,老奴無法多言。”
武睿無奈苦笑,他原以為殺了三大輔臣,便能夠高枕無憂,讓燕國重現輝煌。可誰知真正施手,依舊是阻礙重重。
有誰,能助他一臂之力?
殿外傳來宦官呼喊,“大將軍,董蠻武,求見大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