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章 人跡難尋

水。

滋潤萬物,水性綿密,至善至柔。

《老子》說:“上善若水。”

然而,水微則無聲,巨則洶湧。

如同龍江,貫通大燕,養育萬萬人民,容納萬物而不爭,滋養生靈而不言。而今日,龍江終是顯露爪牙。

決堤,終讓人們回想起,什麽叫洪水猛獸!

左徒先生,浮在空中。

他終究是來晚了,決堤處已是一片汪洋。

人定勝天?

孤身一人,面對蒼茫宇宙,如何能夠說出,這般淺薄之語。

左徒先生明白,所謂人力,終有窮時。

面對自然偉力,人?渺小得如同沙礫。

但是,他要下去,下到決堤之處,以血肉之軀,扛下萬鈞洪水!

為什麽?

因為目力所及,皆是苦楚。

處於夢境的人們,窒息在水中;狼狽不堪的人們,在激流中奮勇,或許只為抓住,那一根纖細的木條;身強力壯的男兒,將家人托上屋脊,然後……帶著微笑,卷入旋渦;衣衫盡濕的母親,抱著嚎啕大哭的娃兒,在屋頂上瑟瑟發抖。

連泡沫都不曾浮起,連一聲告別,都無能為力。

生命,在此刻弱不禁風。

他應該做些什麽?

他應該做些什麽!

左徒先生毅然決然,縱身一躍,飛降而下,燃燒全身真元,支起無色屏障。

耄耋老者,白發皚皚。

頂著奔流洪水,逆流而上。

猛得一擊大浪,震得他面色發白,但是他寸步不退。

他不能退!

老驥伏櫪,志在千裏,壯士暮年,雄心不已。

一波浪沒,一波浪起。水波摔打,碎成點點晶瑩。

左徒先生真元激蕩,須發皆舞,孤身一人,站在巨浪之前,扛起萬千生靈,“來吧!看看我這把老骨頭,能撐多久!”

不遠處,卻有幾團黑影,冒出頭來。

天仍未亮。

龍門山上,九霄宗門,後山“萬兵冢”中。

夜沉,瘴氣縈繞,一支火把,照亮方寸之地。

火把握在林火手中,三人面色凝重。

他們已沿原路返回,朝著慘叫聲響行去。可他們不敢加快腳步,“萬兵冢”中尚有瘴氣,沾著一點便是萬劫不復。

況且,此刻最令人膽寒的,已不是這紫色瘴氣,而是隱藏在黑夜中的人心。誰都無法預知,下一瞬,是否會有兇徒從某個角落一躍而出,突發襲擊。

他們三人都不愚蠢,他們知道,若是被這慘呼嚇倒,從而抱頭鼠竄,只會陷入被動。

只有找到慘呼來源,才能找到更多信息。若是有人遇害,那遇害之人是誰?受到何種對待?任何蛛絲馬跡,在未來都可能救人一命。

更別說,那人或許尚未喪命,仍在抵抗。此去能將兇手抓個正著,那便是再好不過。

無暇去看路邊兵刃,三人緊趕慢趕,終於離那聲響處不遠。

林火耳力驚人,雖然慘叫只有一聲,但他仍舊尋到道路。

繞過一片瘴氣,轉過幾個樹樁,林火停下腳步,“就在這裏。”

“這裏?”南柯姑娘借著火光,觀察四周,可周遭除了樹木再無他物。

嗅嗅空氣,確實能夠聞到血腥氣味,難道受襲者一番激戰,已經逃離此地?

山師陰拍了拍她的肩膀,指向樹枝。

南柯姑娘擡頭去看,立刻面色發白,捂住口鼻。

林火高舉火把。

只見一具屍體,倒吊樹上,咽喉被利刃割開,鮮血隨著屍身晃蕩,滴落下來。方正面孔,正是司空無。

那血腥創口,如同一張詭異笑臉,看得人頭皮發麻。

林火眉頭緊皺,他也算沾過鮮血,這般情景也是令人不適。

南柯姑娘更是扶著樹幹,幹嘔起來。

山師陰皺了皺眉,接過火把,“林子,把屍體放下來。”

林火明白,紅袍兒想要再找些線索。他順著樹上繩索,找到樹幹,正準備拔劍砍斷繩結,卻見到遠處一朵火光。

那是長臉的左徒歡。

兩人打了個照面,左徒歡卻未看林火,而是望向林火身後,一臉驚詫。

林火心知要壞,還沒等他開口解釋,那左徒歡已滅了火把,隱入黑暗。

林火無奈搖頭,拔劍斬斷麻繩。

“噗通”一聲悶響,屍體落地。

他回到山師陰身邊,嘆了口氣,“這下可好,剛剛那位左徒師兄,只怕把我們當做了兇手。”

“隨他去吧。”山師陰毫不在意,蹲下身子,翻檢屍首,“他信不過我們,自然也信不過別人。或者,他根本就是在演戲。”

南柯姑娘躲在一邊,皺緊眉頭,“現在這林子裏,也只有我們三人,不用互相懷疑。”

林火點了點頭,深以為然。

山師陰沾了些血跡,兩指摩擦,“血跡尚新,應該就是在那聲痛呼之後。”他又擡頭望向林火,“林子,去四周看看,可有足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