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九章 隱語待誰言

人橫飛,鋼鐵圍墻,破開縫隙。

藏青儒生,披衣帶血,宛若尖刀,刺破黑幕,又似鐵錘,轟塌黑墻。

約莫三十人,青衣護院,隨楓叔殺入堂中。

楓叔赤手空拳,卻如摧枯拉朽,無人可擋。

青衣,黑甲,交織混雜。

怒吼,慘嚎,此起彼伏。

山師陰望向父親,後者微微搖頭。

他知道,此刻上前,也是徒勞。他是執棋的那只手,不是陣中是廝殺的黑白。

“紅袍兒,來,坐下。”

手臂被父親拉著,山師陰坐下身子。

山師玉擡起手臂,環指堂內廝殺,“滿眼皆是人殺人,命滅命,你可知為何?”

山師陰點了點頭,“因為野心。”

山師玉微微一笑,撫著紅袍兒手掌,“人,從古至今,便是如此。想看的更遠,於是挺直了脊梁。想擁有更多,所以開疆擴土。”

“登一山,望一山,望眼欲穿。這,便是人。”

“孩兒明白。”山師陰握緊雙拳,他將在場賓客,每一個人的嘴臉,記入腦海。

“你呀。”山師玉揉著紅袍兒腦袋,“總是明白這個,知道那個。當真解得清楚?人心難測,世事難料。如同為父,庇佑山師家這些年歲,如今卻成了攔路的朽木。”

“你烏雲叔有大志向,可他還是急躁,須知順天依時,總有我山師家崛起之刻。”山師玉搖了搖頭,“可他卻等不及了。搏得是山師家基業,還是他身後那點薄名?”

“樹欲千年不倒,更需植根萬丈。”

面前廝殺血流,山師玉卻慢條斯理地滿上一盞酒,“胯下之辱,唾面自幹,臥薪嘗膽。此為隱忍。”

他又夾了片牛肉,“一鳴驚人,一擊斃命,雷霆手段。此為狠辣。”

唐楓殺透敵陣,青衣僅余十人,護在家主身前,與黑甲對峙。

山師玉站起身來,朝紅袍兒微微一笑,“紅袍兒,可得找個好婆娘,給為父生個大胖孫子。”

山師陰還未反應過來,卻看到山師玉轉動身邊燈台。

軟墊之下,竟是一條暗道。

他伸手要抓,卻沾不到父親衣角。

身下一空,山師陰落入其中。

黑甲鼓噪,持刀上前,青衣勉力抵抗。

“唐楓!”山師玉高聲喝道:“你也下去!”

楓叔原在殺敵,聽聞此言,差點中刀。趕緊打起精神,頂開利刃,退回陣中。

他雙拳帶血,單膝跪下,“家主說得什麽話!我在此處抵擋,該是家主快些下去。”

山師玉將他拉起,推向軟墊,輕聲說道:“帶著紅袍兒,躲去九霄。”

“九霄?家主何出此言!與我相比,少東家更需要家主!”唐楓眉頭緊皺,猶不願走,“即便這是家主命令,我也絕不遵從!”

“這不是命令。”山師玉抓住唐楓肩頭,“這是一個好友的請求。你我相識多年,只有將紅袍兒托付於你,我才放心。”

“家主,我……”唐楓無語凝噎。

面前青衣,已抵擋不住。

山師玉拍了拍唐楓肩膀,“走吧。”

唐楓渾身顫抖,欲言又止,擡拳卻又放下,目光遊移不定,最終點了點頭,躍入坑洞之中,“家主恩情!楓!必當以死相報!”

目送唐楓身形消失,山師玉背轉過身,擰動另一側燈台。

身後坑洞閉合,沙石俱下。

面前青衣潰敗,被黑潮掩沒。

山師玉嘴角含笑,站在原地,凜然不懼。

黑甲也不上前,只是停在三步開外。

山師雲立在堂中,手中撚著散亂紅綢,“大哥,事已至此,何必負隅頑抗。”

山師玉看著腳邊青衣,傷痕累累,卻統統戰至最後一息。

投降?

山師玉蹲下身子,為青衣抹去面上血痕,然後提起染血短劍。

提劍在手,家主依舊風度翩翩。

面前黑甲利刃,如同無物。

即便黑雲蔽月,月猶自明。

山師玉橫劍頸上,語氣淡漠,輕描淡寫,“山師族人,永生不為,階下之囚。”

血染白裘,含笑而終。

山師雲眼角抽搐,幽幽嘆氣,“厚葬。”

說罷,他便朝堂外走去,“野草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。紅袍兒,別怪烏雲叔狠心。”

地道深處,煤燈搖曳,昏暗不明。

山師陰呆立原地,身前已是一片沙土,想必是父親毀了機關。

回去已經全無可能。

父親……

依照父親的性子,此刻……此刻只怕,已經……

山師陰不敢,也不願再想下去。

“少東家。”唐楓站他身後,擡起手掌,卻欲落未落,猶豫不決。

“我沒事。”山師陰並未回過頭來,他的聲音平穩,甚至有些清冷。

仿佛家主的死,與他絲毫無關。

可顫抖的身軀,依舊暴露了他的內心。

唐楓鼻子一酸,流出淚來,伸手將紅袍攬入懷中,“少主,你哭吧,哭出來就會好受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