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佛唱梵音昨夜夢

馬車趕得平穩,坐在其中並不顛簸。

驅車從西門出,門衛沒有為難,稍作停留便揚長而去。

城外飛雪大作,長鞭一揮,駑馬希律律地跑了起來。車轅向西,還沒走遠,車轍蹄印已漸漸掩沒。

等馬車再停下來的時候,已經到了華禮寺外。

林火拉開擋簾,雪花撲面,正見著雪幕後的頹敗院落。

寺墻傾頹,紅墻斑駁,綠瓦落了個幹凈。

寺門傾塌,匾額跌在地上,半截沒在雪中。

錘子轉過頭來,伸手拉住擋簾,“林子,我來抱小石頭,你先進去。虎哥肯定等急了。”

林火看著蕭索寺院,點了點頭。

他跳下車,嘆了口氣,扶起覆雪的匾額,伸手拂去雪痕。匾額上的‘華寺’二字,只剩了上半,而中間那個‘禮’字,已經無法辨識。

將匾額靠在墻上,林火望向中院,當年香火旺盛,如今空空如也。

“林子!”喊聲將林火從恍惚中拉回,他擡起頭,見著李虎跨過大殿的門檻。

“林子。”李虎又喚了一聲,他快步走來,手裏還提溜著一截短棍,“你們可算來了,小石頭呢?”

錘子扛著小石頭從車裏下來,答道:“虎哥!小石頭在這呢。”

李虎快步趕來,看到小石頭臉上不正常的紅暈,擡頭張望,“怎麽只有你們一車?弟兄們人呢?”

林火按住李虎的肩膀,“不要著急,我們是分頭行動,再等等。”

李虎點了點頭,招呼錘子把馬車趕入林中,然後扛起小石頭,領著林火往大殿裏走。

林火跟在李虎身後跨過門檻,殿內比院裏昏暗不少。華禮寺不大,一眼就能看盡。佛像金身被撬了個幹凈,慈悲臉倒是有些猙獰。

佛幡簾雜亂無章,或長或短地懸著。屋頂一側無瓦遮頭,露著雪花。

另一側的墻角點著火堆,白衣臥在幹草堆上。

林火整理出另一堆幹草,李虎將小石頭輕輕放下。

“大殿後面的地荒了,井裏沒有水。”李虎往火堆裏加了些幹草,“廂房也塌得七零八落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林火看著柳鳳泊和小石頭,“等大夫看完,我們就離開這裏。”

不用李虎挑明,林火也知道,這裏住不得人了。不說別的,夜裏的寒風就能把人凍死。

“你之後怎麽打算?”李虎蹲在火堆前。

林火靠著立柱,眉頭緊皺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還真是個燙手山芋。”李虎張開雙手烤火,“我道上有個朋友,與我過命交情,明天我就送你們去找他。”

“送我們?”林火立刻反應過來,“那你呢?”

“我?”李虎背對著林火,看不見他的表情,“我要是走了,我這麽大幫兄弟,誰來照顧?”

“事情發生在龍興,這裏不安全。”林火還想說些什麽,寺外傳來喧嘩聲。

“就這麽定了。”李虎站起身,提溜著短棍跑出大殿。

林火拾起一截木棍,緊跟而出。

寺外停著兩輛馬車,三匹駑馬,七個漢子。錘子正和他們大聲談笑。

他們見著李虎跑出寺門,畢恭畢敬地喊了聲老大。

李虎擺了擺手,環顧一圈,問道:“大夫呢?”

錘子指著右手邊的馬車說道:“在車裏綁著呢!”

林火哭笑不得,“怎麽還把人給綁了?”

“還不是因為這老頭不安分。”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答道。

林火無奈地搖了搖頭,“我們還指望人家救命呢,這下可好。”他知道那虎背熊腰的漢子,喚作大熊,平日裏就有些……有些‘耿直’。

另一邊錘子已經跳上馬車。

掀開擋簾,車廂內空無一人。

錘子扣住車座下沿,用力一按,車板彈開暗格。

這些暗格每車都有,裝些見不得光的貨物,此刻藏著個老頭——嘴裏塞著破布,雙手剪在身後,身體蜷成一團,對著一眾大漢,怒目直視。

林火無奈扶額,“還不快把人家請出來。”他頓了頓,又加了一句,“取了嘴裏的破布就行,慢些松綁。”

錘子將老頭拎出車外,摘了破布,大熊在一邊嘟囔:“這老頭看著也沒啥本事,俺綁他的時候還在發呆呢。”

“發呆?”老頭嘴裏沒了破布,立刻叫嚷起來,“你才在發呆呢!老夫是在賞雪!賞雪!”

“雪有什麽好看的。真是怪人。”大熊繼續說道:“那你害怕啥呀,俺就喚了你一聲,又沒對你做啥。”

老頭臉色漲得通紅,“一個兇神惡煞的莽夫突然出現在你身後,而且是在你自家院子裏!你倒是不害怕一個給老夫看看!”

“有啥好怕的,俺弟兄們常來俺家耍。”

“你!你!你!”老頭氣得直哆嗦,“豎子!豎子!豎子!”

林火趕緊擋在兩人之間,深鞠一躬,“是我兄弟魯莽,萬望王大夫海涵。”他已經認出老頭的來歷,竟然是龍興最好的大夫‘王駿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