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霜痕黑甲亂心懷

林火從未想過,一人之力能夠強大如斯。

一劍威能竟能沖天而起,白色劍罡斬破烏雲,將千步積雪盡數蒸騰。

蒼莽大地紛飛雪,片刻間霧氣縈繞。

劍落,生死兩端。

白衣霧隱,劍氣縱橫,一人氣蓋天地,一劍獨擋千軍。

紅墨潑一地,牡丹雪中開。

飛雪?飛血?

林火目不轉睛地看著,喃喃說出一句:“大丈夫當如是。”

所以,當一切塵埃落定,白衣人走出霧氣,在他面前搖搖欲墜之時,他握住了那雙不斷顫抖的手。

白衣人昏迷在他懷中,他探了探白衣人的鼻息。呼吸微弱,但還算均勻,可身上卻燙得像剛出鍋的熟肉。

林火不知道白衣人什麽時候醒來,能不能醒來。

他也不知道,自己為什麽要救這個陌生人。

他只知道,他不能在這冰天雪地中轉身離去,更不能放任白衣人自生自滅。

烏雲從中破開,此處風雪不再,遠方還在零落。

林火找了處雪堆埋下鹿屍箭矢,用幡簾將白衣人與自己系緊,順著官道朝南方走。

那裏是回家的方向。

傳說,開國君主燕文王生於此地,更是從這座邊關小城出發,橫掃南下,攜大勝之威,建燕國,諸王臣服。

諸國奉燕國為尊,諸王奉燕王為上大王。

這小城叫做龍啟城,又稱龍興。只是建國四百余年,這龍興之地仍然是座小城。

至於原因,林火只是聽過些說書人的老故事。

當年,燕文王奪得天下,隨他兵起龍興的九個家族密謀造反,卻被燕文王及時察覺,這九戶被屠滅滿門。

上至八十老婦,下至三歲啼兒,千余人問斬,足足殺了三日。龍啟城的菜市口,至今泥沙泛紅。

不過這畢竟是故事,四百年前的紛擾誰能辯清?

林火倒是覺得,這菜市口每年都要行刑,要是幹凈了,那才是真的有鬼。

胡思亂想間,他已走出很遠,四周清冷下來。

幸好白衣人渾身發燙,背在身上倒不凍人。

林火將白衣人向上擡了擡,他有些擔心掩埋的鹿屍,安置完白衣人他得立馬趕回,那也關系著小石頭的安危。

風雪阻歸途,不能回頭,唯有加快腳步。

雪中,少年背著白衣,一步一個腳印。

大雪稍歇時,林火終於見到了遠處的城郭輪廓。

一早上的奔波,爆發出來,疲憊讓他渾身酸軟。

幸好這段官道兩側便是樹林,林火挪入林中,稍作休息。

他放下白衣人,靠在樹上微微喘息,觀察著手中木劍。

一路上,他用白衣人的木劍充當拐杖,倒也順手。只是這木劍看著平白無奇,卻不知是什麽材料,竟然異常沉重。

也不知這白衣劍客是怎麽做到的,一柄木劍也能殺人?

林火訕訕一笑,這些高手的事情,可不是他這種凡人能揣測的。

遠處忽然馬蹄聲響,雪屑漫天。

巡邏兵?

林火望了眼城郭,又看了眼血跡斑斑的白衣。要是讓巡邏兵見著這血染的怪人,該怎麽解釋?只怕到時候,百口莫辯。

不行,決不能讓巡邏兵撞見。

林火咬了咬牙,背起白衣人,又往林中藏了些。

他將白衣人躺平在地,用幡簾遮住刺眼的血色,然後迅速清理足跡,俯身趴地,靜靜等待。

不久,約莫二十騎從遠處而來。

黑盔、黑甲、黑袍、黑馬。

蹄驚積雪,鼻息噴湧,黑紅戰旗獵獵作響。

林火不敢擡頭,他緊貼雪地,只求這些騎兵快些離開。

可‘希律律’的聲響後,大地不再震動。

他們停下來做什麽?

林火偷偷擡頭去看,正看到領隊一騎舉臂示意,二十騎同時望向林中。

“弓!”

領騎一呼,眾騎懸弓搭箭。

“出來!”領騎對著林中一聲斷喝。

這吼聲像是炸在耳邊,林火嚇得手足發涼,他不知是哪裏漏了馬腳,不過這已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該怎麽解釋白衣人的存在。

官道上,領騎的手臂漸漸下壓:“三個數!出來,或者死在裏面!”

“箭!”

眾騎引弓拉弦。

轉瞬間,林火腦海中天人交戰:想活下去,就應該放棄白衣人。該死,可放棄他,萬一巡邏兵對他不利怎麽辦?

“三!”

或許這些巡邏兵沒有惡意?白衣人斬殺了狄國騎兵,他們應該不會為難他。而且,小石頭還需人照顧。

“二!”

林火以頭捶地:林火啊林火!你怎麽能這樣自欺欺人?為了自己的安危就不管另一個人的死活?說一千道一萬,他救了你的性命,擋下了上千鐵騎。你雖然是個孤兒,沒讀過多少書,不識得多少字,可你也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!

“一!”

僅憑‘道義’二字,就不能撒手不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