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回人海茫茫何處覓鴻飛杳杳有誰知(第3/6頁)

江南奇道:“那豈不是因禍得福了麽?”金世遺含糊答道:“也可以這麽說。那天魔教主倒是很疼他的。”江南不懂其中奧妙,聽得金世遺這麽答復,便放下了心上的石頭,殊不知金世遺卻正有一點惋惜。

原來金世遺本是想從正宗的內功心法入手,待徒弟根基深厚之後,再傳授他博大精深的武功;現在江海天一開頭就學了邪派的內功,若要他重新開始,就得給他易筋洗髓,廢掉他原有的功夫,但因他年紀太小。身體的抵抗力不如大人,易筋洗髓施之於大人則可,施之於童子則決不可行,所以金世遺也只有聽其自然了。

從邪派內功入手,學武可以速成,但練到最高境界時,卻可能有“走火入魔”的禍患,像金世遺自己從前所受過的一般。還幸金世遺現在已是融會了正邪各派之長,對“走火入魔”的災難,也可以有辦法防禦了,不過,到了其時,還需要遭難的當事人有虔心定力,才可以導氣歸元,祛除“心魔”始成“正果”。這些武學上的玄妙理論,不必細談。江海天因為入門的途徑走錯,後來頗經過一些波折,經過一些奇跡,才因禍得福,成為一代宗師,那也是後話。

且說金世遺等一行四眾,出了徂徠山後,就按原定的計劃,到江蘇去訪陳天宇。一路上江南是笑口常開,樂不可支;金世遺卻是神情郁悶,頗似有什麽心事似的。走了一程,江南正想問他,金世遺忽地說道:“此地離百花谷很近,我想去祭掃勝男的墳墓。你們先走一程,我隨後趕上。”

江南說道:“反正用不了多少時間,要去咱們就一同去吧。”厲勝男生前,江南對她不滿,但為了金世遺的原故,他也願到她墳前一拜。

金世遺緩緩說道:“也好。人已死了,過去的是非恩怨也可以拋開了。多幾個朋友去看她,她也會高興的。”說話的神氣,就似厲勝男雖死,也還有知覺似的。江南想起了厲勝男生前的厲害,不覺打了一個寒噤。

將近黃昏時分,一行人走進了百花谷,時序已是春老花殘,昏鴉噪耳,遍地殘紅,谷中景致,在“別有傷心懷抱”的金世遺看來,更是觸目淒涼。

姬曉風一眼望去,忽地嚇了一跳,金世遺大叫道:“這是誰幹的好事?”飛步跑到墓旁,只見他所立的那塊墓碑已倒了下來,墓碑上寫的本是:“愛妻厲勝男之墓。金世遺立。”這兩行大字。現在“金世遺立”這一行四字已全被剝掉,正中那行的“愛妻”二字也不見了。

那饅頭形的墳墓裂開了一道大縫,但見裏面的棺蓋已經揭開,只剩下一副空棺。姬、江二人不敢說話,金世遺的面色沉暗得駭人,他呆了好一會,忽地放聲哭道:“勝男,我對你的心事,只有你在死前一刻方始深知,可惜你現在又已不能替我說話!叫我如何分辯?”

江南手足無措,想拉金世遺離開墓穴,卻又怕他更傷心,只好讓他哭個痛快,過了好一會子,待到金世遺哭聲漸止,江南方始想出幾句話來,安慰他道,“金大俠,你和厲姑娘的事情,朋友們都知道,絕沒有人敢說你負心。”

金世遺淒然說道:“不,你不知道,你不知道的。我要和他說去。”江南嚇了一跳,心中想道:“難道金大俠竟是神智昏迷了麽?”原來江南以為金世遺說的“他”乃是指厲勝男,那就是要自尋短見了。

江南連忙拉著金世遺的衣袖,叫道:“金大俠,不可,不可……”金世遺道:“為什麽不可?我一定要和他說個明白,才得心安。你們先走一程,我再進徂徠山一次,早則明天,遲則後日,一定會趕上你們。”衣袖輕輕一拂,將江南摔了一個筋鬥,絕塵而去。

江南這才知道這個“他”不是厲勝男,而是指徂徠山中的那個黑衣少年。爬了起來,頓足說道:“金大俠,你這不是自尋煩惱嗎?”

姬曉風嘆息道:“江南,你從未有過傷心之事,你不明白一個人的悔恨心情的。那黑衣少年姓厲,面貌又有幾分似厲姑娘,金大俠定然疑心他是厲姑娘的家人。”江南道:“即算是她的家人,又怎麽樣?”

姬曉風道:“你還未看出來嗎?據我看來,這墓碑上的字定是那姓厲的少年劃去的,厲姑娘的骸骨也定是他搬去遷葬了,雖然咱們都認為金大俠對厲姑娘已是情至義盡,但金大俠本人卻自覺有負於她,更加上這個姓厲的少年又不原諒他,他怎能不傷心?怎能不急於想去分辯?”

江海天莫名其妙,擡起迷惘的眼睛問道:“師父那麽大的本領,為什麽要哭?”江南給他逗得笑了起來,說道:“說給你聽,你也不明白的。”

江海天的脾氣與父親大不相同,平時很少說話,但卻執拗得很,心有所疑,就非得問個明白不可,江南給他纏得沒法,只好這樣說道:“你師父是為了一個女人的緣故,那女人害了他,死了也令他傷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