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大佛頭上請客(第3/5頁)

這一次追了個首尾相隨,走的是一條江面,又是大白天,自然不怕前面的船逃出手去,可喜的前面快船,這樣順風順水,不防他竟沒掛帆,自己的船,預防落後,特意揚起風帆,船似奔馬,反而越過了前面快船,急駛而下。活僵屍心裏一琢磨,這樣也好,在下站嘉定城外等著它,追得緊,反而令人起疑,大白天江面上來往船只很多,也不便下手。

從青神到嘉定,比較近一點,快近日落時分,已到嘉定,瞧見黃龍等兩只進香雙桅船,泊在嘉定城一二裏外沿江山腳下,人已上岸,船上只留著一兩個手下,瞧見活僵屍的船到來,暗地一打招呼。活僵屍覺得從成都趕到嘉定,尚未得手,不願叫黃龍一班人知道,這幾年自己在江湖上絕少露面,也不怕被人瞧出破綻,索性直靠城外碼頭,今晚得手以後,再和他們見面,也還不遲。他有了這樣主意,便把船上風帆落下,駛過黃龍等坐船,逼近嘉定城外的碼頭上停泊了。

停泊了不大工夫,遠遠瞧見那只新油快船,揚帆而來,活僵屍心裏暗笑,開船不掛帆,半路裏又掛了起來,大約半路改主意,要在日落以前趕到嘉定的緣故,這一來,倒像追我來了,思想之間,那船上已落下風帆,漸漸駛近,向碼頭靠攏,巧不過,竟貼著活僵屍坐船定篙拋錨子。活僵屍心裏暗喜,步上船頭,假作閑眺,暗地留神那船內時,那個四十開外的紳士,從船內走上船頭,後面跟著那個十六七歲的精瘦書僮,提著那只朱漆箱子,似乎要上岸,因為上岸的幾塊跳板,搭在活僵屍隔壁一只大貨船上,主仆一先一後跨上活僵戶船頭,從他身邊擦過。活僵屍心裏一緊,暗想事情要糟,怎地他們在嘉定上岸,還得盯上他們,看他到那兒落腳才對,念頭剛起,前面的紳士,已跨上貨船船頭,後面的書僮,右手提著朱漆箱子,左肩上扛著一個小行李卷,一腳已經跨上貨船的船舷,不知怎麽一個失神,書僮後腳一滑,嘴上一聲驚喊,身子向前一栽,肩上的行李卷,滾落船頭,手上的朱漆箱子,竟從兩邊船舷的空档裏掉下江去,噗咚一聲水響,連活僵屍也驚得“啊喲”一聲出了口。那紳士驚得轉過身來,亂蹦亂跳,直喊“要命要命!”那書僮倏地跳起身來,順手在活僵屍船舷內,抽出一支長篙,篙頭上原附著倒鐵鉤,那書僮不慌不忙,手腳靈便,竹篙一下,便鉤起一只水淋淋的朱漆箱子來。立在貨船上的紳士,喊著:“你快瞧瞧,裏面進水沒有?”原來這只箱子,並沒加鎖,書僮蹲著身子,便在活僵屍的腳邊,把朱漆箱子揭開箱蓋,把箱內東西一件件拿出來,整理了一下。向紳士笑道:“還好,只上面一層,略微沾了一點水漬。”那紳士向活僵屍看了一眼,笑罵道:“你這孩子,年紀也不小了,兀是失神落魄地不當心,幾乎嚇掉了我的魂,你瞧著這箱子不稀罕,人家可當作寶貝哩!”說罷,一聲冷笑,催著書僮,把箱子蓋上,提著箱子,扛上行李卷,跟著紳士上了岸,在人叢中一擠,便不見了。

這一幕活劇,只把船頭上的活僵屍,弄得目瞪口呆,定在那兒做聲不得。原來他一心一意,認定這只船上的朱漆箱子,準是貨真價值的玉三星了,書僮在他們面前開箱時,他還暗罵混賬,在碼頭上萬目睽睽之下,竟把這樣寶物抖露出來,哪知道他兩眼直注箱內,只見書僮把箱內東西,一件件翻騰時,哪裏是什寶物,竟是一箱子破爛賬本。果然,這一箱賬本,在有用的人眼內,也可以當作寶物似的貴重,但在活僵屍眼內,只氣得他兩眼翻白,真像僵屍一般,僵在那兒了,連他帶來的兩個得意徒弟,也覺這一次自己師傅丟人丟大了。

師徒三人氣糊了心,一時沒做理會處,其中一個徒弟,一眼瞥見活僵屍腳邊,擱著一封信,以為那書僮翻騰箱內賬冊時,掉出來的,擡起來一瞧,只見信皮上寫著“拉薩宮大喇嘛親拆”。不覺驚喊了一聲:“噫!”活僵屍低頭一瞧,劈手奪過信來,一步跳進艙內,拆開一瞧,只見信內寫道:“尊駕遠來不易,今晚且請休息養神,明晚三更,在大佛巖上,恭候賜教。

川南三俠全拜啟”這寥寥幾句話,在活僵屍眼內,每個字都像一支支穿心箭,箭箭中的,他被人鬧得迷迷糊糊的心竅,也被這幾支穿心箭穿通了。前後仔細一琢磨,恍然裏鉆出大悟來:非但成都碼頭先後開出兩只客船,故布疑陣,有意戲耍,便是派人探聽玉三星下落,和自己親耳聽到鐵腳板七寶和尚說的一套鬼話,都落入人家計算之中,人家步步為營,自己步步上當,這樣看來,非但自己舉動,人家看得清清楚楚,大約連黃龍這班人的行蹤,也逃不過人家耳目,現在事已至此,成了騎虎難下之勢,只有憑自己一身功夫,和他們比劃下來再說,也許還可挽回一點臉面。他這樣已把得寶念頭丟開,貪念一去,神智便清,明白自己行蹤已露,船舶在眾目昭彰之下,多有不便,忙又把船退出碼頭,駛一二裏外,和黃龍的船只,泊在一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