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拉薩宮(第3/6頁)

第二天晚上起更時分,余飛至準提庵門口時,黑暗中竄過一人,卻低低說道:“小道在此恭候多時了。”余飛一瞧是摩天翮,暗想他怎地不進庵去,一人在門外相候,難道和鐵拐婆婆還存芥蒂嗎?忽地想起昨夜分手時,七寶和尚打哈哈,隨口說了句和尚道士進尼姑庵的玩笑話,這位道爺聽在心裏,便不好意思進庵了,憑這一點,可見摩天翮還是個愛惜名譽的人,他和半面嬌這段孽緣,也只可說人非草木,孰能忘情了,余飛心裏暗笑,嘴上卻說:“我輩只要居心光明,何必拘泥小節,我們一塊兒進去罷。”兩人在庵門口一說話,鐵拐婆婆的孫兒,早已蹦出來,開門迎接了。

摩天翮跟著余飛進庵,和鐵拐婆婆見面以後,大家剛在屋內坐定,鐵拐婆婆轉身進了裏屋,提著一只朱漆箱子出來,擱在外屋桌上,向余飛說道:“這箱內便是大來當庫的玉三星,起初我誤把摩道長當作仇人,才把它取來,現在這件東西已為摩道長所有,我便不能妄取,照說我老婆子應該將原物送回大來當庫,才是正理,但是我老婆子今晚和仇人誓不兩立,誰生誰死,都沒一定,所以當著兩位的面拿出來,聽憑余相公摩道長處置。”鐵拐婆婆話剛說完,摩天翮倏地站起,從身上摸出一張當票,送到余飛面前,慘然說道:“戴老前輩的意思,當然也有道理,但是小道也有一點下情,這件東西,當年小道順手牽羊,不勞而得,萬想不到戴老前輩仇人蹤跡,直到現在才有眉目,如果當年沒有小道隱藏這件寶物,始終在禿鷹手上,也許憑這件寶物,戴老前輩不必耽誤這許多年,這一點小道此刻想起來,很是不安,再說,因為這件寶物,傷了好幾條性命,可見福薄之人,不易享受寶物,何況小道現在皈依三清,出家人更不宜有這樣東西,戴老前輩說得好,與賊誓不兩立,小道今晚也是視死如歸的人,此時與小道到大來當東西的局面,大不相同,小道孽緣牽纏,自種惡因,連悔悟都來不及,何敢還要這種身外之物,昨夜小道這條命,還是余大俠暗中救下來的,權把此物,貢獻我救命恩人,略表寸心,也只有像余大俠這樣仁心俠膽的人,才能守得住這件寶物……”余飛不等他再說下去,面色一整,高聲說道:“道長休得過意,你既然知道為了這件東西,連傷多命,這樣不祥之物,還好意思送人麽?”語音未絕,窗外有人接口道:“老板替我收著,你們不要我臭要飯要,我有用處。”說罷,燭影一晃,騰地跳進一人,余飛一瞧,是蓬頭赤腳的丐俠鐵腳板。摩天翮鐵拐婆婆對於鐵腳板聞名已久,不必余飛介紹,一見來人的怪模樣,便可推測八九,都站起來和他寒喧。鐵腳板哈哈笑道:“你們放著正事不辦,為了這件撈什子,你不要、我不收地推來推去,白費唾沫,我們狗肉和尚替那家私門子的婆娘,做了看家狗,有點等得不耐煩了。”說罷,向余飛耳邊悄悄說了幾句,竟伸手提起桌上朱漆箱子,卻向摩天翮笑道:“你不是願意送我們老板麽,余老板面嫩,拉不下臉,我替他收了,你們快去報仇吧。”闊嘴一咧,哈哈一聲怪笑,右臂挾著短拐,左手提著朱漆箱子,竟自拔腳便走,越墻而去。

大家看得這位丐俠鐵腳板突然而來,突然而去,不免有點驚異,余飛卻微微笑著,而且把面前那張當票,也揣在懷裏去了,向鐵拐婆婆摩天翮說道:“你們兩位既然推出這件寶物,我和鐵腳板也不希罕這種東西,他拿去,另有用意,物能尋主,自有應得之人,現在我們就走,領你們找禿鷹去。”鐵拐婆婆摩天翮聞言站起身來,鐵拐婆婆卻向余飛說道:“余相公,老婆子還有一樁事,拜托余相公,我老婆子風燭殘年,有今天沒有明天,我這孫兒,想托庇余相公門下,不論為牛為馬,總比流落江湖好一點。再說,這孩子如果沒有正人君子督教,也許又走上他父親的一條路,余相公倘然能夠成全他,我老婆子死也瞑目了。”余飛嘴上不免謙遜幾句,心裏暗想這位鐵拐婆婆處處流露與仇人同歸於盡的口氣,其實生姜老的辣,禿鷹未必是她對手,何必懷抱死念,這麽大歲數,還是和當年一般的火爆性,也是江湖上的一個老怪物了。當下對於托付孫兒一節,也只隨便應了一聲,並沒十分注意。

距文殊院兩裏多路,相近北城根一處僻靜的地方,叫做青龍巷。樹多屋少,高高的垂楊,濃濃的槐樹,密層層的圍住了幾條窄窄的小巷,遮得黑沉沉的,益顯得幽深僻靜。白天如此,到了更深人靜,巷內家家戶閉人靜,更是岑寂得如同墟墓。便是明月在天,幾條窄窄的小巷內,也被墻頭的樹陰遮得一段暗一段明的,幽陰可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