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詭計鹿

杖翁說出這番話來,言重心長,別含深意,聽在黃龍江氏兄妹耳內,越發不以為然。在虞錦雯卻是芳心寸碎,心事重重。楊展想說出幾句話來,心有顧忌,怕瑤霜多心。這時瑤霜一面拉著虞錦雯的手,一面向鹿杖翁笑著:“老前輩這樣看得起我們,是我們後輩的幸運。只要虞家姊姊不嫌我們,後輩願和虞姊姊結為異姓姊妹,彼此都有個照應。”鹿杖翁呵呵大笑道:“姑娘,你這樣多情,我幹閨女是求之不得,老夫是喜出望外了。”楊展乘機說道:“此時日已西沉,老前輩和黃擂主大約有話談,後輩鬥膽,備杯水酒,想請老前輩和虞小姐光降敝廬,可以從容求教,黃擂主、江師傅、江小姐,能夠聯袂光臨,更是歡迎,敝廬在武侯祠後宏農別墅便是。”鹿杖翁道:“好,準定叨擾兩位,別人不敢說,我和我幹閨女必到。時已不早,兩位先請回府吧。”楊展又向洪雅余俠客抱拳道:“余兄大名,早已貫耳,不想在此會面,明午不誠之敬,務乞余兄撥冗下降,藉此訂交。”余飛忙不及躬身還禮,笑道:“楊兄擡愛,敢不從命,不過這次路經成都,同著幾位朋友在此,我輩神交有素,不拘形跡,萬一明午有事羈身,改日定然趨府拜訪。”說時,略使眼色,似乎別有用意,楊展猛地省悟,鹿杖翁和虞錦雯在座,有了外人,鹿杖翁反有顧忌,不能暢所欲言,有自己和鹿杖翁打成交道,對於川南三俠,頗有益處。當下略一周旋,不再堅邀,和瑤霜便向鹿杖翁告辭,再和黃龍等口頭上也敷衍了幾句,瑤霜卻誠形於色的拉著虞錦雯訂明午之約。

兩人離開擂台,小蘋和書童,已把四匹馬預備妥當,一齊上馬,回到家中,已是上燈時分。下人們遞上一封信來,說是有人送來不久,兩人一看信上寫著“楊相公親拆”,拆開一瞧,只見信上寫著:“偉論敬佩,弟等退場以後,特留余兄及二三能手殿後,藉為賢伉儷暗中臂助,嗣得探報,鹿杖翁突然現身,對於賢伉儷贊不絕口。此翁性情怪僻,絕少許人,青睞如此,確是難得。但此翁在華山派上身份雖高,隱跡已久,未必能使敵方悔悟,就此罷手。其中尚隱伏一二著名惡魔,敵方藉為後援,雪衣娘蹤跡已露,吾兄得鹿杖翁青睞,更為彼等所忌,弟等近日內整理沱江支派恐難赴晤,務希隨時防範,以防反噬,切囑切囑。”下面具著一個“七”。楊展道:“我本意請鹿杖翁到此,同時想請七寶和尚等作陪,替他們解釋怨仇,免去多少是非,照這信內所說,黃龍這般人,已屬無可理喻,怪不得剛才余飛連使眼色,婉辭赴席了。”瑤霜說道:“你是脫不了書呆子脾氣,對強盜們講了一篇大道理,完全白費唾沫。我暗中留神,早看他們成群結黨,絕不死心,便是鐵腳板一片花言巧語,藉此散場,也是針鋒相對,另有安排。

不過虎面喇嘛無端被他老婆一口吹箭,射瞎雙跟,最後又被鹿杖翁趕到鎮壓。這兩档事一擾局,完全出於他們意料之外,可是事情不算完,擂台上被人擾了局,也許別生花樣,我們兩人的事,又被鹿杖翁依老賣老的明說出來,又把你恭維得暈頭轉向,當然把我們當作眼中釘了,但是憑這些亡命之徒,能夠把我們怎樣。”楊展一瞧小蘋和幾個使女不在跟前,悄悄說道:“今晚你把小蘋照料到別屋子睡去吧,我們晚上在一起,彼此容易照顧一點。”瑤霜笑啐道:“呸!不識羞的,我才不上你當哩。”楊展笑著央求道:“好妹妹!我是正經話,別往邪處想。”瑤霜在他耳邊低語道:“小蘋鬼靈精,教我用什麽話攆她呢?多的日子也過來了,你考過武闈,我們便要成禮,你算算還有多久日子,為什麽官鹽當作私鹽賣呢。”楊展故意逗她道:“官鹽當作私鹽賣,又是一番趣味,我不上樓,你不會下樓嗎?”瑤霜明知他打趣,笑罵道:“下流坯子,還說是正經話呢,我不理你了。”兩人在內室晚餐,小蘋站在一邊伺候,瑤霜說起白天豹子崗,小蘋一支袖箭,幾乎惹出禍來,人小膽大,下次千萬不可如此。小蘋撅著嘴說:“我實在可憐那個獨臂婆娘,到了這地步,居然還念夫妻之情,只射瞎虎面喇嘛雙眼,這種殺坯,還留他一條命作甚!”楊展笑道:“嘿!瞧你不出,小小年紀,這樣心狠手辣。”瑤霜說:“小蘋這一袖箭,雖然魯莽一點,卻救了一條命。”楊展道:“強將手下無弱兵,小蘋此可稱‘俠婢’了。”三人正在說笑,外面下人送進一封信來,楊展在燈下一瞧信皮上,字跡歪斜,且寫得稚弱不堪,細審筆跡,好像是女人寫的,信皮上寫著“楊相公密啟,內詳。”楊展先不拆信,向送進信來的人問道:“這封信何人送來,送信來的人,走掉沒有?”那下人回話道:“送信來的人,形色慌張,自稱北門外玉龍街客店夥計,奉一女客所差,限他即時送到,立等回音,現在送信人還在門房候著,沒有走。”楊展瑤霜聽得起疑,忙把信封拆開,取出信箋一看,只見上面寫道:“萬惡賊黨,竟敢以下犯上,陽稱歡宴,暗下蒙汗藥,將我義父劫走,生死未蔔,雯先回寓,幸免毒手,刻據江小霞念舊,密通消息,始知毒計,擬於三更時分,仗劍赴豹子崗與賊黨決一死戰,生死已置度外,賢夫婦俠義薄雲,倘蒙拔刀相助,救我義父垂危之命,至死不忘大德,虞錦雯泣叩。”楊展把這封信,反復看了好幾遍,冷笑不止,瑤霜道:“萬惡賊黨,真是傷心病狂,竟敢做出這樣事來,可是鹿杖翁也枉稱江湖前輩,竟也著了他們道兒,照說他們自己窩裏翻,外人管不著,不過這種大逆不道的事,既然被我們知道,在俠義天職上,難以置之不理,何況那位虞小姐,實在可憐,我已經出口和她結為異姓姊妹,更不能不助她一臂之力。走!我們倒要瞧一瞧這般惡徒,究有多大能為,敢這樣倒行逆施。”瑤霜說時,柳眉倒豎,義憤於色。楊展卻坐得紋風不動,微微冷笑道:“我的小姐,你少冒熱氣,這封信的來意,原希望我們兩人風急火急地趕去打抱不平的,不過信上說的是三更時分,你先不要急,讓我打發了來人再說。”說罷,站了起來,瑤霜詫異道:“你這是什麽意思,難道這封信上有毛病麽?”楊展點頭道:“我先到外廳見一見送信人,回頭再對你說。”說完,便和門外立著的下人出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