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二回述根由大禪師收徒 隱姓氏張義士訪友(第2/3頁)

楊從化流淚說道:“爹爹的話,孩兒牢記在心,遇見師兄便說。”楊幻又拜托了無垢一番,無垢才帶著楊從化作辭去了。楊幻從此單獨一個人,遊蹤無定。不知遊了多少年,何時死於何地,正應了那句不知所終的老話了。

於今且說楊從化跟著無垢和尚,一路並不耽擱的回到紅蓮寺。這時紅蓮寺裏,已有十來個和尚,都是無垢和尚的徒弟。寺裏雖一般的供奉了佛像,只是並不開放給俗人燒香禮拜。

無垢和尚在寺裏的時候,每日由無垢率領著眾和尚做幾次照例的功課。一到夜間關閉了山門,無垢便督率著眾和尚練習武藝。楊從化聰明出眾,武藝本來在眾和尚之上,無垢更特別的喜愛他,盡自己的能耐傳給他。楊從化一因沒有六親眷屬,心無掛礙;二因年輕沒有損友引誘他入邪途,除學做佛堂功課以外,能專心一志的練習武藝。無垢在眾徒弟中,獨喜愛楊從化,也只最信用楊從化。寺中有許多內容,眾和尚所不知道的,楊從化無不知道。

原來這紅蓮寺,表面雖是無垢募化十方得來的銀錢,蓋造這一所寺院做凈修之所的。實在就是張汶祥拿出錢來,由無垢經手蓋造這寺院,為他自己將來下台地步的,所以泥木匠都從四川雇來,暗室機關造得異常巧妙,非深知內幕情形,不但在房裏房外部尋不出一點兒可疑的破綻來。

盡管動手將這一座寺院拆毀,夷為平地,也不會顯出可疑的地方。是這般建造紅蓮寺的主意,果然不是無垢和尚想出來的,也不是他徒弟張汶祥想出來的,這其中還有一個才高八鬥、足智多謀的人物在內。

這人是張汶祥的把兄,姓鄭,單名一個時字。講到張汶祥的事,因為有刺殺馬心儀那樁驚天動地的大案,前人筆記上很有不少的記載,並有編為小說的,更有編為戲劇的。不過那案在當時,因有許多忌諱,不但做筆記、編小說戲劇的得不著實情,就得著了實情,也不敢照實做出來、編出來。便是當時奉旨同審理張汶祥的人,除了刑部尚書鄭敦謹而外,所知道的供詞情節,也都是曾國藩一手遮天捏造出來的,與事實完全不對。在下因調查紅蓮寺的來由出處,找著鄭敦謹的女婿,為當日在屏風後竊聽張汶祥供詞的人,才探得了一個究竟,這種情節不照實記出來,一則湮沒了可惜,二則在下這部義俠傳,非有這一段情兇加進去,荒唐詭怪的紅蓮寺,未免太沒來由。

因此盡管是婦孺皆知的張汶祥刺馬故事,也得不憚詞費,依據在下所探得的,從頭至尾寫出來,替屈死專制淫威下的英雄出一出氣。

閑話少說,且說揚從化到紅蓮寺有了半年,與聞了無垢和尚與張汶祥的一切秘密。這夜已在二更過後了,楊從化在夢中被人推醒。張眼看時,還仿佛認得出是幾年前在河南原籍和自己交手的趙一。心裏早已明白就是大師兄張汶祥,並非真個姓趙行一。連忙翻身起來,正待稱呼他一聲大師兄,張汶祥已笑著開口說道:“楊公子久違了,還認識我趙一麽?”楊從化已下地對張汶祥叩頭行禮,口稱大師兄道:“自從來此半年,無一日不想念大師兄?”慌得張汶祥連忙陪禮,笑道:“楊公子為何稱我趙一為大師兄?”楊從化正色道:“還在這裏楊公子楊公子,我真不敢和大師兄說話了。那年自大師兄走後,我和家父都疑心趙一不是真姓名,不過憑空想不到是大師兄罷了。所以我和家父在陜西初遇師傅的時候,師傅一提到大師兄曾去我家的話,我便知道大師兄必就是那個假趙一。”

張汶祥道:“我那時連對你說幾句後會有期,你不覺著我是有意麽?”楊從化道:“那時雖不知道是甚麽用意,但已覺得說那話的語氣和神情,都不象平常臨別時照例說出來的套話。”張汶祥笑道:“可見得凡事皆由前定,我若在那時向你和老伯直說,要引你到紅蓮寺來,拜我師傅做徒弟,十有九是辦不到的。因為那時的機緣還不曾成熟,雪門祖師在三年前,早算就下楊老伯必有在家鄉不能居住的一日,所以直待你隨楊老伯遊到了陜西,師傅才來相見。”楊從化想起自己父親吩咐轉述的話,即將那夜在船上楊幻與無垢和尚談論張汶祥的話,及次日臨行所吩咐的話,都很委婉的說了。

張汶祥聽罷;就窗眼裏向天空恭恭敬敬的作了三個揖道:“楊老伯愛我的厚意,我應銘心刻骨的感激,我只要略有機緣,誓不辜負他老人家這番厚意。你是我自己親兄弟一般的人,我的事不妨直告你知道,我此刻的境遇,若是出家可以了事,也不自尋苦惱了。我在四川,連我自己有三個把兄弟。大哥姓鄭,名時,雖只進了一個學,然學問淵博,四川的老生宿儒,沒一個不欽佩鄭時的才情文采。並且他不僅文學高人一等,就是行軍布陣,劃謀定計,雖古時的名將,也不見得能超過他。數年來我輩在川中的事業聲名,全仗他一人運籌帷幄。我和三弟施星標,只是供他的指揮驅使而已。不過每次與官兵對壘,總是我奮勇爭先,所向披靡,因此我在四川的聲名,倒在鄭大哥之上。其實我輩若沒有鄭大哥運籌帷幄,早已不能在四川立腳了。鄭大哥也知道綠林只可以暫時托足,不能作為終身的事業。無如手下數千同甘共苦好多年的兄弟,一個個都是積案如山的人,一旦散夥,他們都找不著安全立足之地。望著他們挨次斷送在那些狗官手裏,我們當好漢的人,於心何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