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回小豪傑矢志報親仇 勇軍門深心全孝道(第3/5頁)

方振藻不知是哪一省的人?年紀四十來歲,生得兇眉惡眼,滿臉橫肉,一沒有一定的職業,二沒有一定的居處。時常喝得大醉,跑到參將衙裏來,同慶瑞要銀子去做賭本。慶瑞總是殷勤招待,方振藻要多少銀兩,慶瑞便如數拿給他。歐陽繼武見過無數次。慶瑞有一次拿銀子遲了三點兒,方振藻乘著酒興,竟拍桌大罵慶瑞。慶瑞只是笑嘻嘻的陪不是,方振藻還是忿忿不平的拿著銀子去了。

歐陽繼武看了,心裏實在代慶瑞不平,問慶瑞道:“軍門該欠了方君的銀子嗎?”慶瑞笑道:“你看他是能有銀子借給我的人麽?”歐陽繼武道:“然則方君憑甚麽屢次向軍門要銀子呢?”慶瑞搖頭道:“他並不曾向我強要,是我願意送給他用的。”歐陽繼武聽了不明白,接著問道:“方君和軍門是有親麽?”慶瑞說:“不是,是很要好的朋友。”歐陽繼武心想:慶瑞雖是武職,卻是個文人,並且是世襲的武職,非寒素起家的可比,怎麽會有這們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呢?因問慶瑞道:“我聽說方君在外面的行為很不免有些失檢的地方,軍門也微有所聞麽?”慶瑞道:“不知你所謂失檢的地方,是指那一類而言?”歐陽繼武道:

“酗酒行兇,賭博相打,固是方君每日必有的尋常事,好象我還聽得人說:他在這南京城裏,行強霸占有夫之婦,並將人丈夫打傷的事,已做了好幾次了。一般受他欺淩的人,就因他是軍門要好的朋友,不能奈何他。軍門耳裏也曾聽人說過這些事麽?”慶瑞點頭嘆道:“何嘗沒聽人說過。我就因為他是我要好的朋友,不能將他怎樣。”歐陽繼武道:“不能勸他改過麽?”慶瑞道:“他肯聽我勸倒好了。”歐陽繼武不好再往下說,然心裏很不以慶瑞這般對待方振藻為然。疑心慶瑞有甚麽不可告人的陰私,被方振藻抓住了,因此不敢與方振藻反臉,歐陽繼武一有了這種疑心,對慶瑞也就漸漸的冷淡了。慶瑞到歐陽家三四次,歐陽繼武才肯去回看一次,慶瑞倒一點兒不覺著的樣子。

這日,朱秀才帶著歐陽後成來了。歐陽繼武一聽朱秀才說出來投奔的緣由,也很覺得淒慘,並十分感謝朱秀才護送後成的盛意。當下收拾了兩間近花園的房間,給朱秀才和後成住。

歐陽繼武的子女,年紀都只得三四歲,繼武把後成作自己兒子看待。繼武的夫人,也很賢淑。

後成住著,倒比在家適意。繼武見朱秀才這般仗義,甚是欽佩。就留在家中,仍教後成的書。

後成雖則住在這裏比在家適意,然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,想起母親慘死,自己不知要到甚麽時候才能報仇雪恨,不由得又傷心起來。卻又不敢出聲,怕叔父、嬸母聽了難過。總是躲在花園角上一株老梨花樹下,嚶嚶的啜泣。那梨花樹距離歐陽家內室遠,距離慶瑞的書房很近。

慶瑞這夜因在書房裏有事,直到三更時分還不曾安歇。忽聽得花園裏有哭泣的聲音,很吃了驚。連忙走到花園裏細聽,哭聲從短墻那邊梨花樹底下傳來。慶瑞身體矯健,一聳身就到了梨樹旁邊。這時後成只顧拿膀靠著梨樹,頭伏在手膀上抽咽不止,並不知道有人從墻頭上飛過來了。

慶瑞有幾日不曾過歐陽家來,不知後成師徒來投奔的事。一時忽見這們一個小孩,獨自在這人跡輕易不到的地方傷心痛哭,自不能忍住不問。遂輕輕在後成頭上拍了一下,問道:

“你這孩子是那裏來的?在這裏哭些甚麽?”後成不提防有人來,倒著實嚇了一跳。忙止了哭聲,擡頭一看,借著星月之光,見是一個儀表魁偉的人,慈眉善目的望著自己,好像很希望自己快些回答他的模樣。後成看了,覺得詫異。暗想叔叔家裏,並沒有這們一個人,這人是那裏來的呢?並且他走到我跟前來,怎的一沒聽得門響,二沒聽得腳聲呢?後成心裏既有這種疑慮,便不先回答,反問慶瑞道:“你老人家貴姓?是怎樣進這花園來的?”慶瑞一聽後成的口音,和歐陽繼武相似,又見出言從容有禮,已料知必是繼武的同鄉或親戚,遂笑答道:

“我是隔壁慶家的。(旗人本無族姓,漢人每以其名字之第一字為姓。例如:呼榮祿為榮中堂,呼端方為端撫台。)你是歐陽家甚麽人?有甚麽事受了委屈?盡管向我說出來,我能替你作主。”

慶瑞這替後成作主的話,不過是哄騙後成,想後成說出所受委屈來的。在慶瑞這時心裏,以為小孩便受委屈,也不過是要吃甚麽沒吃著,要穿甚麽沒穿著,或者因頑皮被大人責罵了,一時難過就哭了出來。而後成是個有根基的小孩,初到歐陽繼武家的這日,就聽得他嬸娘對他說過隔壁是參將衙門,參將慶瑞和他叔叔很要好的話。一聽慶瑞的言語,心裏也料知這人必就是慶參將,遂對慶瑞說道:“你老人家就是慶老伯麽?我叫歐陽後成,才從醴陵到我叔叔這裏來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