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誰是牛羊(第3/4頁)

卓東來又斟了一杯酒。

“蕭先生當然也想不到我早已把君子香擺在一個死人的衣襟裏,只要蕭先生走近這位死人,動了動這位死人的衣著,君子香就會像春風般拂過他的臉。”卓東來嘆了口氣,“蕭先生當然想不到一條狗會做出這種事。”

“是的。”卓青說,“以後我永遠都不會把一個人當作一條狗的。”

老人已死,蕭淚血最想知道的一件秘密也隨死者而去。

在他看到死去的老人時,當然要去看一看老人是不是真的死了?是怎麽死的?

要查看一個人的死因,當然難免要去動他的衣裳。

卓東來早已算準蕭淚血只要活著就一定會來,所以早就準備好君子香。

這實在是件很簡單的事,非常簡單。

簡單得可怕。

卓東來又在嘆息:“這位老人活著時並不是君子,又有誰能想到他死後反而有了君子之香?”他嘆息著道,“有時候君子也是很可怕的。”

他說的並不是什麽金玉良言,更不是什麽能夠發人深省的哲理。

他說的只不過是句實話而已。

05

黃昏時司馬超群已經回到長安城。

這裏是他居住得最久的地方,城裏大多數街道他都很熟悉,可是現在看來卻好像變了樣子。

古老的長安是不會變的,變的是他自己。

可是他自己也說不出自己有些什麽地方改變了,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改變的。

——是在他踏上那條石板縫裏仍有血跡的長街時?還是在他聽牛皮說到釘鞋的浴血戰時?

一個人如果一定要踩著別人的屍體才能往上爬,就算爬到巔峰,也不是件愉快的事。

人和馬都已同樣疲倦。

他打馬經過城墻邊一條荒僻的街道,忽然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人的背影。

這個人已經轉入城墻下的陰影中,很快就消失在黑暗裏,一直都沒有回過頭來。

可是司馬超群卻有把握可以確定,這個人就是高漸飛。

在他還沒有喝醉的時候,他的記憶力和眼力都遠比別人好得多。

——高漸飛怎麽還沒有死?卓東來怎麽會放過他?

——大鏢局和雄獅堂的人是不是已經有過正面沖突?

司馬超群很想追過去問問高漸飛,可是他更急著要趕回家去,看看他那種兇惡不祥的預感是否已靈驗?

這時候天色已經很暗了。他的心情又很急躁,在這種情況下,無論誰都難免會看錯人的。

他看見的也許並不是高漸飛。

蕭淚血既然還沒有死在“淚痕”下,高漸飛就已必死無疑。

只要接到殺人的契約,蕭淚血從未因任何緣故放過任何人。

他當然也不會為小高破例。

小高只不過是個不足輕重的江湖浪子而已,和他根本沒有任何關系。

06

小高自己也想不通蕭淚血為什麽沒有殺他,他甚至替蕭淚血找了很多種理由,可是連他自己都不滿意。

他實在找不出任何一種理由能解釋蕭淚血為什麽會放過他的。

直到現在他還活著,實在是奇跡。

司馬超群並沒有看錯,剛才他看見的那個人確實是高漸飛。

小高也看見了快馬飛馳而過的司馬超群。

可是他故意避開了,因為除了朱猛外,暫時也不想見到任何人。

他在找朱猛,找遍了長安城裏每一個陰暗的角落。

現在正是朱猛最需要朋友的時候,不管朱猛是不是還把他當作朋友,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就這麽樣棄朱猛而去。

——如果現在朱猛還在陪著蝶舞,看到他的時候會對他怎麽樣?

小高也已想象到這種難堪的情況,但是他已下定決心,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一切。

天色更暗了。

長安古城的陰影沉重地壓在小高身上,他的心情也同樣沉重。

——朱猛是條好漢,胸襟開闊,重情重義的好漢。

——朱猛應該了解他的苦衷,應該能原諒他的。

可是蝶舞呢?

小高握緊雙拳,大步往前走,忽然間,刀光一閃,一柄雪亮的大刀從黑暗中迎面劈了下來。

這一刀劈下來時,無疑已下了決心要把他的頭顱劈成兩半。

但是無論誰要一刀把高漸飛劈成兩半都絕不是件容易事。

他的手裏還有劍。

這一刀並不太快,用的也不是什麽驚人的刀法。他本來很輕易地就可以拔劍反擊,把這個躲在陰影中暗算他的人刺殺。

他沒有拔劍。

因為他已經在這間不容發的一瞬間,看到了這個人頭纏的白巾,也看到了這個人的臉。

這個人叫蠻牛,是雄獅堂屬下最有種的好漢之一,也是朱猛這次帶到長安來的八十六位死士之一。

這些人本來跟他素不相識,現在卻已全都是他的好兄弟,跟他同生死共患難的好兄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