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 七級浮屠(第2/4頁)

“你就是高漸飛?”

“我就是。”

司馬超群也在看著小高,看著他的眼神,看著他的臉色,看著他的樣子。

大雁塔下雖然沒有陰影,可是他整個人都好像被籠罩在陰影裏。

司馬超群靜靜地看了他半天,忽然轉過身,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卓東來沒有阻攔他,卓東來連動都沒有動,連眼睛都沒有眨。

高漸飛卻撲過去攔住了他。

“你為什麽走?”

“因為我不想殺你。”司馬說,“在我的劍下,敗就是死。”

他的冷靜完全不像喝過酒的樣子:“其實現在你自己也應該知道你已經敗了,因為你這個人已經是個空的人,就好像一口裝米的麻袋,已經被人把袋子裏的米倒空了一樣。”

一個空的人和一口空麻袋都是站不起來的,如果連站都站不起來,怎麽能勝?

這道理無論誰都應該明白的。

只有小高不明白。

因為他已經是空的,一個空的人還會明白什麽道理?

所以他已經開始在解他的包袱,這個包袱不是空的。

這個包袱裏有劍,可以在瞬息間取人性命的劍,也同樣可以讓別人有足夠的理由在瞬息間取他的性命。

司馬超群的腳步雖然已停下,目光卻到了遠方。

他沒有再看高漸飛,因為他知道這個年輕人要拔劍時,是誰也無法阻止的。

他也沒有去看卓東來,因為他知道卓東來對這種事絕不會有什麽反應。

可是他自己眼裏卻已露出種淡淡的哀傷。

——如此值得珍惜的生命,一到了某種情況下,為什麽就會變得如此被人輕賤?

他的手也已握住了他的劍,因為他在這種情況下,也已沒有選擇的余地。

“啵”的一聲響,長劍吞口上的崩簧已彈開,可是司馬超群的劍並沒有拔出來。

因為就在這時候,大雁塔上忽然流星般墜下一條人影。

從塔上墜下的,當然並不是一個人的影子,而是一個人,可是這個人的速度實在太快,連司馬超群都看不清他是個什麽樣的人,只看見一條淡灰色的影子落下,帶起了高漸飛。

於是高漸飛也飛了起來,不是漸漸飛起來的,而是忽然間就已飛鳥般躍起,轉瞬間就已到了大雁塔的第三層上。

再一轉眼,兩條人影都已飛上了這座浮屠高塔的第七級。

然後兩個人就全都看不見。

司馬超群本來想追上去,卻聽見卓東來淡淡地說:“你既然本來就不想殺他,又何必再去追?”

03

雪已經停了,老僧來奉茶後又退下。

有時來,有時去,有時落,有時停,無情的雪花和忘情的老僧都如是。

人呢?

人又何嘗不是這樣?

司馬超群卻還是靜靜地坐在那張禪床上,喝他那瓶還沒有喝完的冷酒,過了很久才忽然問卓東來:“那個人是誰?”

“哪個人?”

司馬冷笑:“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,你不讓我去追,就因為你怕他。”

卓東來站起來,走到窗口,打開窗子,又關上,然後才轉身面對司馬。

“武林中高手輩出,各有絕技,高手對決時,勝負之分通常都要靠他們當時的情況和機遇。”卓東來說,“自從小李飛刀退隱後,真正能夠無敵於天下的高手,幾乎已經沒有了。”

“是幾乎沒有,還是絕對沒有?”

“我也不能確定。”卓東來的聲音仿佛有些嘶啞,“只不過有人告訴過我,在這個世界上,某一個不知名的地方,有一個這麽樣的人。”

“誰?”司馬超群聳然動容,“你說的這個人是誰?”

“他姓蕭,易水蕭蕭的蕭,”卓東來說,“他的名字叫蕭淚血。”

04

森森劍氣,蕭蕭易水;

英雄無淚,化作碧血。

高漸飛好像又睡著了,就在他要解衣拔劍的時候,忽然就睡著了,而且忽然在睡夢中輕飄飄地飛了起來。

其實他根本分不清這究竟是夢是真,一個人被別人用很輕而且很妙的手法,拂過睡穴時,通常都會變成這樣子的。

他清醒的時候,就聽到有人在低歌,低低的歌聲中,仿佛也帶著種森森的劍氣和一種說不出的蒼涼蕭索。

浪子三唱,只唱英雄;

浪子無根,英雄無淚。

歌聲戛然斷絕,歌者慢慢地轉身,一張黃蠟般的臉,一雙疲倦無神的眼神,一身灰樸樸的衣服。

一個沉默平凡的人,手裏提著口陳舊平凡的箱子。

05

“蕭淚血!”

冷酒火焰般滾過司馬超群的血脈心臟,他的心卻還是沒有因此熱起來,“他是個什麽樣的人?你有沒有看到過他?”

“我沒有,誰也沒有看見過他。”卓東來說,“就算看見過他的人,也不會知道他是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