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 不是你的兒子(第3/4頁)
蘇蘇卻忽然笑了,笑得非常奇怪。
她的笑容中仿佛帶著種說不出的譏誚惡毒之意,她的眼神也一樣。
她看著小方微笑,忽然問道:“你真的以為這孩子是你的孩子?”
“他難道不是?”
“不是。”蘇蘇說,“當然不是。”
她冷冷地接著說:“你為什麽不想想,呂三怎麽會把你的孩子還給你?”
小方怔住了。
他知道蘇蘇不是在說謊,但是他也沒有放下手裏的孩子。就好像一個溺水者,明知自己抓住的並不是一根可以載他浮起來的木頭,卻還是不肯放過一樣。
蘇蘇的笑容看來就像忽然又變成了一個面具。
“呂三要我帶這個孩子來見你,只不過要我告訴你,你的孩子已經長得有這麽大了,就好像這個孩子一樣活潑可愛。”
小方的手冰冷。
蘇蘇忽然又冷笑。
“你以前有沒有想過你的孩子?”
“沒有。”小方說。
他是個誠實的人。也許不能算是好人,卻絕對誠實。
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孩子,只因為他還沒有見過他的孩子。
他們父子之間還沒有愛。
“你知道我已經有了你的孩子。”蘇蘇又問,“但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他?”
小方承認。
但是現在他已經開始在想他了,因為他對他的孩子已經有了一個具體的形象。
——這就是人性。
無論人的本性是善還是惡,人性中總是有弱點的。
呂三無疑是最能把握這種弱點的人。
“呂三要我告訴你,”蘇蘇說,“如果你要見你的孩子,就得先替他做一件事。”
“什麽事?”小方不能不問,“他要我替他去做什麽事?”
蘇蘇還沒有開口,外面已經有人替他回答:“他要你先替他殺了我。”
這是班察巴那的聲音。
一種非常冷靜,又非常熱情的聲音。只要聽過一次就很不容易忘記。
——永遠沒有人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出現的班察巴那又出現了。
班察巴那看來永遠是年輕的。
——“年輕”,這兩個字所代表的並不是年紀,而是一種形象。
他看來年輕,因為他看來永遠都是那麽堅強,那麽挺拔,那麽有生氣。
無論他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出現都一樣。
就算他剛從泥沼裏走出來,他看來還是像一把剛出爐的劍,幹凈、明亮、鋒利。
就算他剛從敵人的屍骨鮮血中走出來,他看來還是沒有一點血腥氣。
這次和以往唯一不同的地方是,他手裏居然提著一袋酒。
滿滿的一羊皮袋酒。
他走過來,坐在一張小桌旁的一把椅子上,他看著小方說:“坐。”
小方坐下,先把孩子交給蘇蘇才坐下,坐在對面。
班察巴那將滿滿的一袋酒放在小桌上。
“這種酒叫古城燒。”他問小方,“你喝過沒有?”
“我喝過。”小方說。
他當然喝過,蔔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酒。
這種酒喝起來就像是男兒的熱血。
用一根手指勾起羊皮袋上的柄,把羊皮酒袋甩在脖子後,班察巴那自己先喝了一大口,才把酒袋遞給小方。
“你喝!”
小方也喝了一大口,好大的一大口,然後又輪到班察巴那。
他們都沒有去看蘇蘇和陽光,就好像這屋子裏根本就沒有別的人存在。
“你喝過這種酒,”班察巴那說,“你當然也記得一首歌。”
“我記得。”
“那麽你先唱,我來和。”
小方就唱:
兒須成名,酒須醉,
酒後傾訴,是心言。
他們唱了一遍又一遍,喝了一口又一口。他們唱的歌濃烈如酒,他們喝的酒比血還濃。
歌可以唱不停,酒卻可以喝得光。
班察巴那忽然用力一拍桌子。
“我知道,”他看著小方,“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把我當作朋友!”
“哦?”
“你一直都認為只有蔔鷹才是好朋友!”
“他本來就是個好朋友。”小方說,“不但是我的好朋友,也是你的好朋友。”
“那麽他為什麽一直都不來找你,也不來找我?”班察巴那盯著小方問,“你知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麽?”
小方舉杯一飲而盡。
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。除了蔔鷹自己外,根本就沒有人能回答這問題。
同樣的問題他也不知道問過自己多少次,最近他已不再問了。因為這問題總是會刺傷他自己。
班察巴那也沒有再問下去。
他也在喝酒,喝得並不比小方少。
小方從未想到一向冷酷堅定如磐石的班察巴那,也會喝這麽多酒。
他握緊羊皮酒袋,沒有再遞給班察巴那。有很多事,他一定要在他們還沒有喝醉時問清楚。
可是班察巴那又在問他:“你有沒有看清楚鷹記商號裏那幾個蠟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