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 吉日良辰(第3/13頁)

柳鶴亭劍眉微剔,足跟半旋,輕輕一個箭步,身形有如行雲流水般搶在邊傲天之前,緩步而行,目光擡處,只見雪衣人兩道冰冷的目光,也正在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。

兩人目光相對凝視,彼此的身形,卻愈走愈近。邊傲天笑聲愈來愈低,終於連聲音都笑不出來,只剩下面上一絲僵硬的笑容。

只見雪衣人腳步突地一頓,左手拿起桌上酒壺,右手拿起壺邊酒盞,自斟自飲,仰首連幹三杯,然後放下杯盞,緩緩道:“恭喜恭喜……”

這四字說得和緩低沉,與他平日說話的聲音語氣,俱都大不相同。柳鶴亭亦自料想不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來,不禁為之一愕,他身後的邊傲天忽又朗聲說道:“閣下遠道而來,快請坐下喝上三杯——”

雪衣人冷哼一聲,掉首而行,將邊傲天僵在那裏,作聲不得。柳鶴亭目光閃動,方待出言,哪知廳角突地又傳來一陣狂笑之聲,雪衣人聽了狂笑之聲,腳步便又一頓。

只見廳角腳步踉蹌地走出一個身量頎長的白衣少年,由上至下,由下至上仔仔細細地瞧了雪衣人幾眼,緩緩說道:“你是到此來賀喜的麽?怎地一來就要走了,你怎地要在頭上戴個假面,難道是見不得人麽?”

雪衣人垂手木立,不言不動。邊傲天幹咳一聲,強笑著道:“白二俠醉了!”轉目向梅三思遞了個眼色,道,“快將白二俠扶到裏面歇歇。”

梅三思口中應了一聲,但卻筆直地走到雪衣人身前,大聲道:“你頭上戴著這玩意兒,不覺得難受麽?”

雪衣人身形仍然不動,目光緩緩一掃,口中一字一字地說道:“出去!”

梅三思呆了一呆,道:“哪裏去?”

雪衣人冷哼一聲,逼人的目光,不住在梅三思及那白衣少年面上掃動,卻再也不說一個字出來!

滿廳賓客中,武功較高、酒意較濃的,見了這雪衣人這般神態,已忍不住勃然變色。邊傲天高舉雙臂,朗聲道:“今日吉期良辰,請各位千祈看在邊某面上,多喝喜酒,少惹閑事。”

已有幾分酒意的“銀鞭”白振,借酒裝瘋,伸手指著雪衣人狂笑數聲,還未答話,邊傲天又已搶口說道:“閣下既是柳賢侄的朋友,又好意前來賀喜,也望閣下凡事——”

雪衣人再次冷哼一聲,一字一字地緩緩說道:“你們若不願出去,在這裏死也是一樣。”這兩句話語聲之森寒,語意之冷削,竟使這張燈結彩的華堂之上,憑空壓下一層寒意。

梅三思呆了一呆,伸手一指自己鼻端,訥訥說道:“要我們死?”側目望了滿身白衣的“銀鞭”白振一眼,突地仰天長笑起來,“要我們死,喂,你倒說說看,為的是什麽?”

雪衣人目中光芒一閃,他生性偏激,睚眥必報,傷在他劍下的人,已不知凡幾,卻從未有一人向他問出此話來!

坐在他身側的一個錦袍佩劍大漢,濃眉一揚,似乎再也忍不住心中怒氣,突地推杯而起,哪知他怒喝之聲尚未出口,只聽“鏘啷”一聲龍吟,他腰畔長劍,竟已被雪衣人反手抽出,這一手當真是快如閃電。錦衣佩劍大漢一驚之下,手足冰冷,呆立半晌,胸中的怒氣,再也發不出來。

雪衣人一劍在手,既未借揮劍顯示武功,亦未借彈劍表露得意,只是目光凝注劍尖,就有如人們凝視著暌別已久的良友一般。

梅三思大笑之聲漸漸沉寂,雪衣人掌中長劍漸漸垂落!

“銀鞭”白振四顧一眼,心中突地升起一絲畏懼之意,伸手一抹面龐,亦不知是在藉此掩飾自己面上的不安,抑或是拭抹額上的冷汗,“嘿嘿”幹笑著道:“今日柳兄台吉期良辰,我犯不著與你一般見識,嘿嘿——”袍袖一拂,轉身就走。“銀鞭”白振居然如此虎頭蛇尾,倒當真大出眾人意料之外。邊傲天濃眉一皺,他先前本待強勸白振走開,但此刻見白振如此泄氣,卻不禁又頗為不滿。

梅三思呆了一呆,回首道:“你怎地走了?”

語聲未了,眼前突地光華一閃,一陣森寒劍氣,自鼻端一揮而過,雪衣人掌中的長劍,竟已輕輕抵住白振脊椎。屠良、費真對望一眼,齊地長身而起,“嗖”地掠了過來。

雪衣人冷笑一聲,突地緩緩垂下掌中長劍,哂然說道:“如此鼠輩,殺之徒汙此劍。”上下瞧了梅三思兩眼,冷冷罵了一聲,“蠢才。”

拂袖轉身,再也不望他兩人一眼,緩緩走到那猶自坐在那裏發愣的錦袍佩劍大漢身畔,舉起掌中長劍,自左而右,自劍柄而劍尖,輕輕撫摸了一遍,緩緩道:“此劍名‘不修’,劍史上溯秦漢,雖非劍中聖品,卻也絕非凡物,你武功不高,能得此劍,亦是天緣。但望你好生珍惜,刻苦自勵,再多磨練,莫要辜負了此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