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且論杜康(第2/13頁)

“天若不愛酒,酒星不在天,地若不愛酒,地應無酒泉,天地既愛酒,愛酒不愧天……哈哈,天子呼來不上船,自稱臣是酒中仙……哈哈,常言道,‘辣酒以待飲客,苦酒以待豪客,甘酒以待病客,濁酒以待俗客’。哈哈!你不以病俗之客待我,敬我苦辣美酒,當真是看得起我……看得起我!哈哈!能酒真吾友,成名愧爾曹,再來一盆……再來一盆……”一陣風吹來,酒意上湧,他肩頭又晃了兩晃,險些一跤跌到地上。

戚氏兄弟一個個喜笑顏開,眉飛色舞,一會兒各自相望,一會兒望向項煌,等到項煌嘻嘻哈哈,斷斷續續地將這一篇話說完,兄弟四人,目光一轉,戚二氣哈哈笑道:“酒是釣詩鉤,酒是掃愁帚,這一盆酒可真釣出了兄台的詩來,酒還有,菜也不可不吃,來來來,老夫且敬兄台一塊。”吸口又是一噴,項煌醉眼惺忪,只見黑糊糊一塊東西飛來,張口一咬,肆意咀嚼起來,先兩口還不怎地,這後兩口咬將下去,直覺滿嘴卻似要冒出煙來。

只聽戚二氣笑道:“酒雖難得,這樣菜也並不易,這樣‘珠穿鳳足’,不但雞腿肉中,骨頭全已取出,而且裏面所用的,全是大不易見的異種辣椒‘朝天尖’,來來來,兄台不妨再嘗上一塊。”

語聲未了,又是一塊飛來,項煌本已辣得滿嘴生煙,這一塊“珠穿鳳足”方一入口,更是辣得涕淚橫流,滿頭大汗涔涔而落。

柳鶴亭見了他這種狼狽神態,雖也忍不住要笑出聲來,但心中卻又有些不忍,方待出言打打圓場,卻聽項煌大笑叫道:“辣得好……咳咳,辣得好……嘻嘻,這辣椒正對男子漢大丈夫的胃口……”說到這裏,不禁又大咳幾聲,伸手又抹鼻涕,又抹眼淚。他雖然一心想做出“男子漢,大丈夫”滿不在乎的神態,卻怎奈眼淚鼻涕偏偏不聽他的指揮。

又是一陣風吹過,這“異種辣椒”與“特制美酒”,便在他腹中打起仗來,他雖然一身內功,但此刻功力卻半分也練不到腸胃之處,腦中更是混混沌沌。

柳鶴亭心中不忍,忍不住道:“項兄想是醉了,還是到——”

項煌眼睛一瞪,大叫道:“誰說我醉了?誰說我醉了——嘻嘻,再將酒拿來,讓我喝給他們看看……陶姑娘,他在說謊,他騙你的,你看,我哪裏醉了?咳咳,我連半分酒意都沒有,再喝八盆也沒有關系。”

陶純純柳眉微顰,悄悄站起身來,想坐遠些。

項煌涎臉笑道:“陶姑娘……你不要走,我沒有醉……再將酒來,再將酒來……”伸出雙手,想去抓陶純純的衣衫。

陶純純秀目一張,目光之中,突地現出一絲煞氣,但一閃又過,微笑道:“你真的醉了!”纖腰微扭,身形橫掠五尺。

戚大器道:“兄台沒有醉,兄台哪裏會醉!”

戚二氣大笑道:“哪個若要是說兄台醉了,莫說兄台不答應,便是兄弟我也不答應的,來來來,再飲一盆。”

語聲落處,一吸一噴,白布正中那盆“珠穿鳳足”的湯汁,竟也一條線般離盆激起,射向項煌口中。項煌醉眼模糊,哪裏分辨得出,口中連說:“妙極,妙極!”張口迎去,一連喝了幾口,方覺不對,大咳一聲,一半湯汁從口中噴出,一半湯汁從鼻中噴出,嘴唇一闔,源源而來的湯汁一頭一臉地射在他面上,這一下內外交擊,項煌大吼一聲,幾乎跳了起來。

那巨人手掌一按,卻又將他牢牢按在地上,戚氏兄弟笑得前仰後合,他兄弟四人一生別無所嗜,只喜捉弄別人,此刻見了項煌這副狼狽之態,想到他方才那副志得意滿,目中無人的樣子,四人愈笑愈覺可笑,再也直不起腰來。

柳鶴亭心中雖也好笑,但他見項煌被那巨人按在地上,滿面湯汁,衣衫零落,卻無絲毫怒意,反而嘻嘻直笑,手舞足蹈,口中連道:“好酒好酒……好辣好辣……”過了一會兒,語聲漸漸微弱,眼簾一合,和身倒了下去,又過了一會兒,竟“呼呼”地睡著了。

戚三棲看了項煌一眼,微笑道:“這小子剛才那份狂勁,實在令人看不順眼,且讓他安靜一會兒,去去,大寶把他擡遠一些,再換些酒來,讓我兄弟敬陶姑娘和柳老弟一杯。”

陶純純咯咯一笑道:“你難道叫我們也像這姓項的那樣吃法麽,哎喲!那我寧可餓著肚子算了。”戚大器哈哈笑道:“去將杯筷碗盞,也一齊帶來。”柳鶴亭微微一嘆,道:“此間地勢隱僻,風景卻又是如此絕佳,當真是洞天福地,神仙不羨,卻不知你們四位是如何尋到此處的?”

心中卻更忖道:“他兄弟四人俱都是殘廢之人,卻將此間整理得如此整齊精致,這卻更是難得而又奇怪了!”只是他怕這些有關殘廢的話觸著戚氏兄弟的痛處,是以心中雖想,口中卻未說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