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 峰回路轉(第2/15頁)

說著話的時候,他雙眼空洞地注視著遠方,像是自言自語,又像是在對別人說話,但是白非知道,他話中的“你”絕不是指的自己,“那麽他指的是誰呢?邱獨行嗎?”白非暗暗猜測著。

那怪人兩只手拿著白非那頂文士方巾,不住把玩,舉了起來,想戴到頭上去,但是他頭上的頭發卻比鳥窩還要亂,於是他勾起五指,去整理頭發,整理了半天,頭發卻像是比以前更亂了。

他煩惱地將自己的頭發一揪突然悶哼一聲,身子像是突然漲大了兩寸,頭上的頭發,竟一根根的直立了起來,伸得筆也似的直,像是一根根插在頭上的鋼絲,一吐氣,那頭發軟軟落了下來,果然整齊了,怪人得意地笑著,仿佛對自己的這一個創舉頗為欣賞,胡亂地將方巾戴到頭上去。

白非暗地吐了一口長氣,“是先天真氣,”他思索著,“數十年來能將先天真氣練得如此精純的,我還沒有聽到過。”於是他對這怪人更懷疑,甚至對他自身的安危,都看得淡些了。

但是,用不著多久,一種緩緩的恐懼就像冬天侵襲著秋天似的,不知不覺地嚙食著他的心:“難道我真要在這裏陪這怪物一輩子嗎?”此刻他已確信這怪人不會弄死他,但是這怪人要他做的事,卻並不見得比死好多少。

“這怪物功夫恁地精純,卻為什麽不自己設法跑出去?”他越來越奇怪,哪知那怪人又驀然在他身上拍了兩掌,竟將他的穴道解開了。

隔了許久,他才敢坐起來,悄悄轉動著頭,打量著這洞穴,那怪人桀桀地說道:“這地方還不壞吧?保管你住得舒服。”

白非可不這麽想,天下若有任何一個人認為這地方住著舒服,那麽這人不是瘋子,就是撞著鬼了,他暗暗調息著自己的真氣,那怪人坐在對面望著他,根本不理會他在做什麽,一會兒伸手撫摸著那西瓜般大的肚子,喃喃地不知在說些什麽。

真氣舒散地運行了一周,白非的身軀裏,又滿蓄了驚人的活力,“試試看吧!”他暗忖著,左手一按地面,身軀飄起,右手搶出如風,颼然一聲,擊向坐在他對面的那怪人鼻畔,食拇二指,微微分開,正是點向那怪人鼻畔聞香、沉香兩處穴道。

除了制倒這怪人之外,他別無他法可以逃出此間,入口的那洞是那麽小,他絕無可能一穿而過,若不能一穿而過,那麽這怪人勢必要將他抓回來,是以他奔雷馳電般發出一招,他已看出這怪人的功力,若非出其不意,得手的希望很少。

這一招念動即發,可說是快得無與倫比,那怪人眨著眼睛,不避不閃,手一擡,大拇指高高豎起,所放的位置,卻正是白非那一招發盡後,他手肘間的曲池穴一定要到的位置。

他拿捏的位置和時間那麽妙,白非知道不等自己點中人家,人家就已點中自己的,右手劃了個半圓,斜斜彎曲,盤著的雙腳卻向外一蹴,猛然踢向那怪人的前胸致命之處。

這一招變招之快,更是快極,噗的一聲,白非的雙腳果然踢在那怪人身上,他這一腳的力道何止千斤?就算是一塊巨石,怕也要被他踢碎,但此刻白非卻暗叫一聲,糟,他知道他這一招已經得手,但是自己的腳踢在人家身上後,那感覺竟像是踢在一團揉濕了的面粉上似的,雖然舒服得很,然而這種舒服白非卻寧可沒有享受到。

白非非常清楚自己這一腳的力量,失色之下,手掌一按地,引氣上騰,哪知身子卻動也不動,兩只腳竟被那怪人吸住了。

他做夢也沒有想到,自己這一身已足以傲視武林,掌斃天赤尊者的武功,在這人手下連兩招都沒有走完已自被制,他卻不知道這畸形的怪人,在這潮濕陰暗的洞穴裏被困竟已達一甲子,這一甲子來他吃盡了任何人都無法吃的苦,也練成了一種前無古人的絕頂功夫,就算昔年威懾天下的奇人七妙神君,內功已臻化境,但比起此人的,精純或有過之,奇詭卻還不足哩,白非驟遇這種身手,自難抵敵了。

須知武學最難練成的,就是先天之真氣,這在道家稱為罡氣,無堅不摧,無物不克,是由內家的後天之氣上一步步紮成根基而練成的。這怪人數十年來,卻由另一途徑達成此境界,雖是由邪而入道,但殊途同歸,威力與自道家的罡氣相比並不遜色,只是還沒有為世人所知而已。

那怪人桀桀地又連聲怪笑著,笑聲一起,氣勁消失,白非雙腳被吸引的力道,也驟然消失,砰地落到地上來。

白非全然被驚嚇住了,動手的勇氣,消失得幹幹凈凈,那怪人望著他直笑,咧到耳根上的嘴角,泛起了一些白色的泡沫。

“看樣子你是嫌這地方不好,是不是?”他怪笑著說,“可是我包管你在這裏住得舒舒服服的,每天還有好東西。”以手為板,居然擊節而歌了起來,白非皺起眉頭,恨不能把耳朵堵上,爬起來遠躲到另一角落裏去,發著悶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