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聲震四野(第2/12頁)

目光一擡,卻見鐵、石兩人,竟是狠狠地望著溫瑾,目光中滿含怨毒之意,良久良久,才自轉過身來,面向卓長卿抱拳一揖,沉聲說道:“青山不改,綠水長流,再見有期!”

兩人唰地擰腰掠去。溫瑾望著他兩人的身影,恨聲說道:“若依著我的性子,真不如叫這兩人死了的好。”

卓長卿一整面容,緩緩說道:“人之初,性本善,世上惡人多因環境使然,再無一人生來便想為匪為盜的。能使一惡人改過向善,更勝過誅一惡人多多。瑾兒,為人立身處世,總該處處以仁厚為懷。這樣的話,你以後不要說了。”

溫瑾面頰一紅,緩緩垂下頭去。她一生嬌縱,幾曾受人責備?但此刻聽了卓長卿的言語,卻連半句辯駁之言也說不出口。

一陣山風,吹起了她鬢邊的亂發。她突然覺得一只寬大溫暖的手掌,在輕輕整理著她被風吹亂了的發絲,又似乎在輕輕整理著她心中紊亂的思緒,於是她終於又倒向他寬闊的胸膛,去享受今夜暴風雨前片刻的寧靜。

然而暴風雨前的臨安,卻並沒有片刻寧靜。隨著時日之既去,臨安城中的武林群豪,人人心中都在焦急地暗中自念:“距離天目之會,只有兩三天了,兩三天了……”

這兩三天的時間,在人們心中,卻都似不可比擬的漫長。

久已喧勝人口的天目之會,在人們心中,就仿佛是魔術師手中黑巾下的秘密,他們都在期待著這黑巾的揭開。這心境的確是令人難以描述,只有思春的怨婦等候夫婿歸來時的心情,差可比擬萬一。

從四面潮水般湧來的武林豪士,也越來越多。慷慨多金的豪士們,造成了臨安城畸形的繁華,城開不夜,笙歌處處,甚至連鄰縣的掘金娘子,也穿上她們珍藏的衣衫,趕集似的趕到臨安城來。

淩晨,青石板的大路,三五成群、把臂走過的是酒意尚未全消的遲歸人。花街柳巷中的婦人,頭上也多了些金飾,迎著初升的陽光,伸著嬌慵的懶腰,心中卻早已將昨夜的甜言蜜語、山盟海誓全部忘去。

一陣沉重的腳步聲,一聲沉悶的咳嗽,多臂神劍雲謙父子,精神抖擻地從徹夜未關的店門中大步走了出來,目光四下一掃,濃眉微微一皺,踏著青石路上的斜陽,走到他們慣去的茶屋。長日漫漫,如何消磨,確是難事。

遲歸的人雖多,早起的人卻也有不少,江湖中人們的優劣上下,在其間一目便可了然。多臂神劍一生行走江湖,俱是循規蹈矩,從未做過越軌之事,此刻漫步而行,對那般夜行遲歸人的點首寒暄,俱都只作未聞,只當未見。

一個雲鬢蓬亂,脂粉已殘的婦人,右手挽著發髻,左手扣著右襟,拖著金漆木屐,從一條斜巷中踏著碎步行出,匆忙地走入一家布店,又匆忙地行去,腋下卻已多了一方五色鮮艷的花絹,眉開眼笑地跑回小巷,於是小巷中的陰影,便又將她的歡笑與身影一齊吞沒。

生活在陰影中的人們,似乎都有著屬於他們自己的歡樂,因為這些墮落的人,靈魂都已被煎熬得全然麻木,直到一天,年華既去,永不再來,他們麻木的靈魂,才會醒覺,可是——

那不是已經太遲了麽?

雲謙手捋長髯,沉重地嘆息一聲,緩緩道:“日後回到蕪湖,你不妨去和那三班大捕郭開泰商量一下,叫他將蕪湖城中的花戶,盡力約束一下。”

仁義劍客雲中程眼觀鼻,鼻觀心地跟在他爹爹身後,恭聲道:“一回蕪湖,我便去辦此事,爹爹只管放心好了。”

雲謙微喝一聲,又道:“自古以來,淫之一字,便為萬惡之首,不知消磨了多少青年人的雄心,大丈夫的豪氣,當真可怕得很,可怕得很。”

話聲頓處,轉身走入茶屋。店小二的殷勤,朋友們的寒暄,使得這剛直的老人嚴峻的面容上,露出了朝陽般的笑容。

茶屋中一片笑聲人語。笑語人聲中,突然有陣陣叮咚聲響,自屋後傳來。雲謙濃眉一皺,揮手叫來堂倌,沉聲問道:“你這茶屋後房在做什麽?怎生這般喧亂?”

睡眼惺忪的堂倌,賠上一臉職業性的笑容,躬身說道:“回稟你老,後面不是我們一家老板,請你老原諒則個!”

雲謙“哦”了一聲,卻又奇道:“後面這家店鋪,卻又作何營生,怎的清晨便這般忙碌?”

堂倌伸手捂著嘴唇,壓下了一個將要發出的呵欠,四顧一眼,緩緩道:“回稟你老,隔壁這家店做的可是喪氣生意,專做棺材。”

多臂神劍濃眉一軒,卻聽這堂倌接著又道:“他們這家店本來生意清淡得很,可是近些日子來可真算發了財啦,不但存貨全部賣光,新貨更是日日夜夜地趕著做。前面三家那間本是做木器生意的,看著眼紅,前天也改行做起棺材來了。我只怕他們做得太多了,賣不出去,他們卻說再過三四天,生意只會越來越好。你說這些人可恨不可恨,只巴望遠處到這裏來的人,都……都……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