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亂石浮沙(第4/8頁)

卓長卿望著他的背影,劍眉卻仍皺在一處,似乎若有所思。

卻聽看台之上,突然響起一陣清宛的掌聲,一個尖細的聲音說道:“姑娘好厲害的口才,竟將一個羅刹說得抱頭鼠竄而走,哈哈——當真是舌劍唇槍,銳如利刃,教我實在佩服得很。”

話聲方落,卓長卿但覺眼前一花,面前已多了一條人影。

他暗中一驚,此人輕功,可算高手,定睛望去,只覺此人雖然滿頭白發,頷下的胡子,卻刮得幹幹凈凈,身上穿的,更是五顏六色,十色繽彩,竟比婦女之輩穿的還要花哨。

卓長卿一眼望去,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。溫瑾見了此人,神色卻似乎愣了一愣。只見此人袍袖一拂,含笑又說道:“老夫來得真湊巧,雖未見著姑娘的身手,卻已見到姑娘的口舌,當真是眼福不淺得很。”

這老者不但裝束怪異,說起話來,竟亦尖細有如女子。溫瑾心中既驚且恨,她從未見過此人,竟不知此人是哪裏來的、幾時來的,不禁轉眼一望,望了那三個方自跟來的紅裳少女一眼,只見她們亦是滿面茫然之色,忍不住問道:“恕我眼拙,老前輩……”

她話猶未了,這老人已放聲笑道:“姑娘心裏大約在奇怪,老夫是哪裏來的。哈哈——老夫今晨偷偷摸摸地上山,一直到了這裏,為的就是要大家吃上一驚。”

溫瑾冷笑暗忖道:“若非昨夜發生了那些事,你想上山,豈有如此容易!”

看台之上,十人之中,倒有五人認得此人。此刻這些江湖梟雄,都仍端坐未動。他們當然不知道溫瑾與醜人之間的糾紛,是以方才眼看千裏明駝被殺之事,此刻仍自安然端坐,像是又等著來看熱鬧一樣的。

只見這彩服老人哈哈一笑,又道:“姑娘雖不認得老夫,老夫卻認得姑娘的。老夫已久仰姑娘的美艷,更久仰姑娘的辣手,是以忍不住要到這天目山來走上一遭——”

溫瑾突然瞪目道:“你是花郎畢五的什麽人?”

這彩服老人笑將起來,眼睛眯成一線,眼角的皺紋,更有如蛛網密布。但一口牙齒,卻仍是雪白幹凈,有如珠玉。

他露出牙齒,眯眼一笑,道:“姑娘果然眼光雪亮。不錯——老夫畢四,便是那不成才的花郎畢五更不成才的哥哥。”

溫瑾心頭一震,沉聲道:“難道閣下便是人稱玉郎的畢四先生麽?”

彩服老人又自眯眼一笑,連連頷首。卓長卿昨夜在車廂之外,聽得那些紅裳少女所說花郎畢五被溫瑾削去鼻子之事,此時聽見這老人自報姓名,心中亦不禁為之一動,暗自忖道:“此人想必是來為他弟弟復仇的。”

立即目光灼灼,全神戒備起來。那三個紅裳少女見了這老人的奇裝異服,再聽見這老得已快成精的老人居然還叫作玉郎,心中都不覺好笑,只是不敢笑出聲來。

只見這玉郎畢四眯起眼睛,上上下下瞟了溫瑾幾眼,道:“姑娘年紀輕輕,不但口才犀利,而且目中神光滿盈,顯見內功已有根基,難怪我那不成材的弟弟,要被姑娘削去鼻子。”

溫瑾冷笑一聲,道:“那麽閣下此來,莫非是要為令弟復仇的麽,那麽……”

哪知她話聲未了,這玉郎畢四卻已大搖其頭,截口說道:“不對,不對,不但不對,而且大錯特錯啦。”

卓長卿、溫瑾齊地一愣。

只聽這玉郎又道:“那畢五又老又糊塗,自己不照照鏡子,卻想來吃天鵝肉,姑娘莫說削去他的鼻子,就算再削去他兩只耳朵,老夫我不但不會反對,更不會為他復仇,只怕還要鼓掌贊成的。”

卓長卿、溫瑾兩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暗忖:“人道龍生九子,子子不同,看來當真並非虛語。那‘花郎’畢五雖然無恥,想不到他卻有個如此深明大義的兄長。唉——當真是人不可貌相。這畢四看來雖不得人心,想不到卻是胸襟磊落的漢子。”

一念至此,兩人不禁對這位玉郎畢四,大起好感。溫瑾微笑說道:“請恕我無禮,方才多有冒犯之處。”

她語聲一頓,又道:“老前輩此來,可是為了家師……”

此時此刻,她亦不願別人知道她與醜人間的事情,是以此刻口口聲聲,仍稱“家師”。

哪知她語到中途,那玉郎畢四又不住搖起手來。她愣了一愣,倏然頓住話聲。只聽畢四道:“不是不是,非但不是,而且大錯特錯。”

卓長卿心中大奇,忖道:“他這也不是,那也不是,那麽他此來卻又是為了什麽呢?”

只見這玉郎眯眼一笑道:“老夫不似畢五與令師還有三分交情,此來又怎會為了令師呢!若是……哈哈!”

他大笑兩聲,倏然頓住話聲,又自眯起眼睛,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溫瑾。溫瑾被他瞧得好生不耐,但卻又不便惡言相加,秀眉微蹙,微微一笑,道:“那麽老前輩此來,難道是遊山玩水的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