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風雲際會(第5/8頁)

這玄衫少年微微一笑,又道:“小弟初入江湖,對武林俠蹤,雖然生疏得很,但雲大俠手中的這柄比尋常劍短了六寸,卻比尋常劍鋒利百倍的龍紋軟劍,小弟卻早就從先父和家師口中聽到過,是以小弟一見此劍,便猜出閣下定必就是仁義劍客了。”

雲中程心中暗忖:“原來他是認得這口劍。”

目光上上下下在這位玄衫少年身上一轉,只見他瀟灑挺立,有如臨風玉樹,言笑謙謙,卻帶著三分儒雅之氣,不禁大起好感,又自忖道:“這少年的武功,雖然還不知深淺,可就從他方才從火中安步而走的神態看來,這少年顯然懷有一身絕技,卻偏偏又沒有半點狂態。唉,近年江湖中,後起高手,固是極多,可是這少年氣度之高,卻不是任何人能及的。”

這念頭在他心中一轉,目光擡處,只見這位玄衫少年仍含笑望著自己,忙也笑道:“小可正是雲中程,不知兄台高姓,令師是哪一位?”

左手微擡,右手的食、中二指,夾著劍尖一彎,將掌中劍圍在腰裏。

那少年突然長嘆一聲,緩緩道:“雲大哥,你難道不記得,十余年前,那纏在你身邊求你傳授兩招雲門劍法的長卿了嗎?”

雲中程心頭噗地一跳,退了兩步,突又一掠而前,緊緊握住這少年的雙手,連聲道:“原來你就是長卿弟!十年不見,可想死哥哥我了。長卿弟,你怎麽也來到這裏了?這十年來,你都到哪裏去了?老伯他可好嗎?唉——歲月如梭,長卿弟,你已出落得一表人才,又有一身絕技,可是——哥哥我卻已老了。”

他語聲急切,顯見得心中極為興奮,因為他此刻已知道站在他面前,這氣度謙謙的玄衫少年,就是自己父親生平最最欽佩的人物——中原大俠卓浩然的愛子卓長卿。

他大喜之下,心情無比激動,目光喜悅地凝注在卓長卿臉上,哪知卻看到他面上此刻竟流露出一種極為悲哀愴痛的神色來,而被自己握在手中的一雙手,此刻卻在微微顫抖著。

一陣不祥的感覺,使得雲中程的心又猛烈地跳動了一下,急切地又問道:“長卿弟,你怎麽了,難道……難道老伯……”

卓長卿一雙俊目之中,淚珠盈盈,微微點了點頭,晶瑩的淚珠,終於沾著他俊逸的面頰,滑落下來。

雲中程大喝一聲:“真的?”

卓長卿任憑冰清的淚珠,在自己面頰上滑動著。十年前黃山始信峰下,那一段慘絕人寰的往事,又復像怒潮一樣地在他心裏澎湃了起來,於是,他的眼淚流得更快了。

這十年來,無比艱苦的鍛煉,使得他由“常人”而變為“非常人”。他自信自己的情感,已經足夠堅強得能夠忍受任何打擊,但此刻,他面對著故人,心懷著往事,一種深邃而強烈的仇恨和哀痛,便使得他自己已無法控制自己了。

他無聲地流著淚,斷續地說道:“大哥,我爹爹和……我媽媽,在十年以前,就……在黃山……始信峰下,遭……遭了別人……的毒手了。”

這雖是寥寥數十個字,可是他卻像是花盡了氣力,才將它說出來。

而聽了這數十字的雲中程呢,他更像是被一個巨大的霹靂,當頭轟了一下,使得他的神智,在這一瞬間,竟全都凝結住了。

他仍然不相信這是事實,但殘酷的是,他卻無法不相信。

兩人無言相對,良久良久,卓長卿只覺得一種無比溫暖的感情,從站在自己對面這磊落的男子握在自己手上的一雙鐵掌中傳了過來,而這種情感,是世間所有的言語都無法表達的。

終於,卓長卿忍住了眼淚,輕輕說道:“大哥,你帶我去見見老伯吧。”

雲中程緩緩轉回身,往來路行去。在這一刻間,他竟似已將方才所發生的一切事,都忘去了,因為他的整個情感,都已為悲哀和驚痛充滿,再也沒有空隙來容納別的了。滿天的火光,將他們並肩而去的身影,拖得老長——

兩人默默前行,各自都覺得對方被自己握著的手是冰涼的,冰涼得就像是寒冰一樣。

雲中程突然停下腳步,道:“長卿弟,等一會。你見了爹爹,千萬不要將老伯的噩耗對他老人家說出來。他老人家……年齡大了,恐怕……恐怕受不了……”

卓長卿了解地一點頭。他昔年年紀雖幼,卻也知道多臂神劍對自己父親的情感,這種情感雖是大部分武林人士對自己的父親都抱有的,但都遠遠不及多臂神劍來得強烈而深厚。

從那天在黃山始信峰下,一直到現在,他對他爹爹的死,除了無比的悲痛之外,還有著一分隱含在悲痛裏的驕傲。

因為他知道,自己的父親,是值得自己驕傲的,而他也無時無刻不在告訴自己,任何一個父親傳給兒女的東西,都遠遠不及自己的爹爹留給自己的珍貴,因為,他已從父親手中獲得了光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