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 第五十章 人海茫茫

須知伊風此刻的身世來歷,為何出現江湖時他要施以易容,這些在“飛虹七劍”心中,也成了一個謎。當聽了這話以後,他們心中自然更起了疑惑。華品奇俯首沉吟一下,才微微嘆道:“此事本是家醜,說來已極為傷心。但閣下既然如此說,唉……”

這長白派的名劍手,此時雖然已過知命之年,又在感慨之中,但豪邁之氣,卻並未因之而有絲毫的減退。

此刻他微喟一聲,又滿了一杯酒,仰首而幹,緩緩道:“先師幼年,本是個孤兒,後來因為機緣湊巧,成了長白派的一代劍豪,我長白派也因之得以列名武林九大宗派。但長白派始終未曾傳入中原,就是因為先師收徒之際,就先聲言:門下弟子若想得長白派的絕藝,就得終老是山,畢生不過問武林中的事。”

他又嘆息一聲。伊風知道這其中必定又有一件關於武林的掌故,但人家不說,自己也不便多問。卻聽這長白劍派的掌門人又道:“而且先師終生,只收了我師兄弟七人,卻也都是孤兒,而我師兄弟七人,也始終遵守著先師遺命,從未涉足江湖。”

這跛足老人,目中的神光,變得極為黯淡起來。伊風也不禁暗嘆,讓一個身懷絕技的劍客,終老深山,這是一件多麽殘酷的事,這華品奇歲月蹉跎,兩鬢已斑,大好年華,全都在面對著寒冰白雲間渡過,其人此刻心情,自不難想見。

華品奇嘆息著又道:“我長白一派,得以列名九大宗派,是先師昔年在武林大會上,以自創的‘風雷劍法’,硬碰硬打下來的聲名,這‘風雷劍法’,也自然成了我長白一派鎮山的劍法。先師昔年讓我們立下的誓言,就是門下弟子若有不耐寂寞,想涉足武林的,也並非不可,只是卻不能練這‘風雷劍法’而已。

“我師兄弟都是身世孤苦的孤兒,沒有先師的收留教養,只怕早已都凍餓而死。是以先師不只是我師兄弟的師父,也是恩人。我師兄弟也就都願意在長白山上,伴著先師的靈骨,何況武林中是是非非,恩恩怨怨,我們實在不願意過問。

“多年以前,我師兄弟中卻有一人一定要下山,我勸也無用,但那時他還沒有練成‘風雷劍法’,因為這劍法內功不成,根本無法練得……唉!他是我親手帶大的。他要走,我雖然傷心,卻也無法,也只得讓他走了。”

長白劍客想是因為心中的感懷紊亂,此刻說起話來,已有些零亂了!

“但過了不久,他又跑回山上了,身上卻受了三處傷,人也憔悴得不成樣子。原來他一下山之後,就結了不少仇家。他那時年紀還輕,武功還沒有練成,幾個月裏,就吃了人家不少虧。”

他目光中的那種神色,使伊風立刻知道:這老人對他的三弟,必定有著很深的情感,也知道這長白劍手,實是性情中人。

卻聽他又道:“他這樣回來,我心裏自然難受,竟私下傳給了他‘風雷劍法’。唉!”

他又嘆息著,環顧了他的師弟們一眼,像是對伊風說,又像是對他的師弟們說,又像是對自己說,接著說道:“我和他雖然是師兄弟,但是只有他是我親手養大的,他……他人又聰明,我對他實在有著父子兄弟般的骨肉之情。

“他學成‘風雷劍法’之後,便又跑了下山。我心裏更難受,以為他這次再也不會回來了,哪知道不到半年,他又跑了回來,而且受的傷更重,幾乎連腿都險些被人家打斷了。

“我一看之下,心裏也有些生氣,又有些難受,心裏也不禁高興,武林中能人太多,他想憑著這‘風雷劍法’橫行江湖,哪裏能做得到?讓他受了這次教訓,也許他就會老老實實在山上住下來。”

伊風暗嘆了一聲,知道這華品奇雖然將他三弟一手養成,但卻不了解他三弟,就憑他三弟的這種脾氣,怎麽會在吃了人家的大虧之後,不想報仇,反而老老實實在山上住下來呢?

果然華品奇接著又道:“哪知他傷一養好,就求我下山去為他復仇,我雖疼愛他,不惜傳給他‘風雷劍法’,但也不能帶著別的兄弟去違背先師的遺命,自然就拒絕了他,又叫他安心住下來,不要胡亂惹禍。

“他卻也一聲不響,哪知道又過了幾天,就有許多武林中人,跑到長白山上來尋仇了。當然都是他惹下的禍,而且我一問之下,竟然都是他的錯。於是我就當著那些人,將他痛責了一頓。”

他長長嘆息一聲,又道:“我這麽做,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先師的遺命,也因為不讓天下武林說我長白派縱容弟子;另一方面卻也為著他好,希望他自此以後,好好做人,也不枉我教導他的一番心血。”

伊風不禁暗暗贊佩,這華品奇果然是守正不阿的名家風度,不愧為武林九大宗派之一長白劍派的一代掌門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