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君別傳 第二章(第3/4頁)

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,驚醒了過來,發現在夢中自己所感到的寒冷,此刻仍然停留在自己的足部,於是他又低頭一看……

這一看,他不由驚惶得立刻從椅上跳了起來,因為這時他才發現艙中已經入水,而且已經浸透他的鞋襪了,他才一側目,海水幾已平著窗口。

這種類似的經歷,他以前也有過一次,只是那時候他身側還有著方少堃,還有著金梅齡,他心中也正為著一些強烈的愛恨情感充滿著。

而此刻天地茫茫,卻只有他一人,正瀕臨著死亡的邊緣。這時,他才真正地體驗到那種無助的絕望和空虛的感覺。

他知道不出片刻,船便全沉,而且沉船的位置不是兩側見岸的長江,而是四望無際的東海。

水聲,他聽得愈發清晰了,奇怪的是,在這一瞬間,他求生的欲望遠超過其他一切情感,除了“怎樣才能活下去?”之外,其他的一些問題,此刻他看來都是無足輕重的了。

艙中的桌椅全都漂了起來,他想到數日前長江中流沉船的那回事,心中極快地掠過一個念頭,那就是他首先得找一塊木板,而這木板又必須大得足以在海面上載住他的身軀。

此刻海水已漸沒他的膝蓋,他惶急地四下搜索,這間艙房裏,除了桌椅之外,就別無巨大的木板,而且那正中的八仙桌的桌面上還嵌著一塊雲石板,在水中可根本浮不起來。

他更急,轉身掠到窗口,外面的甲板根本已看不見了,他心慌意亂,手掌一緊,竟將窗框都抓得全裂碎了。

但這卻讓他心中一動:“這船艙不都是木頭做的嗎?”

趕緊後退一步,雙掌聚滿真力,唰地朝船艙猛擊了過去!

只聽嘩然一聲,這以最上好堅木做成的船艙之壁,被他這一掌擊得片片散落了。

但一擊之後,他不禁更為惶急,原來這船艙本是一條條寬約尺許的木板制成的,此刻被他這一擊,又散成原先的樣子,甚至更加零落,又怎能在海面上載得起人?

船,毫不留情地往下沉沒著……

辛捷距離死亡也愈來愈近了……

有生以來,他曾不只一次接近死亡,海天雙煞的掌下、狂奔之牛的背上、揚子江心的沉船、無與倫比的劇毒、無極島主的囚困。

每次他距離死亡也都僅有一線,但是從未有一次像此刻這樣真切,他此刻環顧四周的一片汪洋,幾乎已嗅出死亡的味道來。

這因為在那些時間,他心中都有其他的情感為他沖淡了死亡的味道:或是驚恐,或是憤恨,或是愛情。而此刻,他心中卻是空空洞洞地,全被“死”之一字充塞著。

“自古艱難唯一死!”他長嘆一聲,目光動處,忽然看到前面的海水上浮著一塊東西。

他連忙再定睛一看,那竟是一條船底朝天的小艇,想必是先前被縛在船艙外,被他掌力一震而震得飛了開去。

於是,他在絕望中有了一線生機。

而此刻海水漸高,他幾乎無法再穩當地站在船艙裏了。

生與死之間的界線有時遙隔千裏,有時卻有如利刃邊緣,窄才一線。

生機一現,活力頓發。他倏然伸手抓住了那張寬敞的木椅往那覆舟之處一拋,腳尖卻找著一片木板,微一借力,身形便自掠起。

這時那木椅方自落下,“砰”的一聲,濺起水花,辛捷在空中微一轉折,等到那木椅再浮出水面,雙臂一張,便掠了過去。

他身形一落,腳尖在那木椅上一點,身形又倏然而起,一掠數丈,飄然落在那艘覆舟之上,像是一片落葉似的,全然沒有引起絲毫震動。

他真氣一泄,轉身四顧,先前他置身的那艘海船,此刻已只剩下半間船艙還浮在水面上,那張他曾經坐過的木椅,此刻也遠遠地浮了開去。

被晚霞映照得泛出色光的海水,此刻一眼望去,像是什麽都沒有了,四周的寂寞和空虛,連著天邊的晚霞,像是千仞之山,沉重地朝他壓了下來。

他無助地孤立著,默然地負荷著這沉重的重擔,他的心此刻像是已流出苦汁來,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著,卻又滴回他的心。

天邊絢麗的色彩轉瞬之間就消失了,海天相接,變成一塊灰暗而沉重的鉛塊,濕了的下裳,夜晚的海風,辛捷覺得有些冷,這時候,他甚至不願意以內功的修為來驅逐這寒冷,因為他知道寒冷一去,比寒冷更可怕的孤獨就會來了。

在他說來,寒冷是極易忍受的,十年石室的苦練,使得他有遠比常人容易抵抗困苦的能力,但心靈上的負荷,人類卻是完全相同的。

夜晚過去,旭日復升。

看到太陽,辛捷仿佛又振奮了許多,他覺得自己因這光芒萬丈的旭日而又有更多的勇氣忍受煎熬。